“杨大人,平北伯真的要连夜出城?”
“派出去了三队探马,只有两队回来,足可见虏寇确实是真的动了。我已经传令各地守御,如今我连夜就赶去兴武营,平北伯把这队军马带出城去,进可攻退可守,而且连夜拉出去,不虞走漏了消息。”说到这里,杨一清便沉声说道,“此事除了平北伯,我只对你一个人提过,话不入第四人之耳。如果有人问起,你就只说镇远关和黑山营那一带有敌情!”
尽管姜汉仍有些犹疑,但看着徐勋身边两鬓霜白的陈雄,以及挑选的那些将校,他最终保持了沉默。夜色之中,他眼看一队队人马从北关德胜门鱼贯开出,哪怕知道这千余军马和城外宁夏前卫与左右中屯卫的两千军马会齐之后,并不会真的趁夜急行军,只会驻扎在张亮堡,可他仍然忍不住生出了深深的担忧。然而,下一刻,他的耳畔便传来了杨一清的吩咐。
“从即曰起宁夏城六门戒严,任何人进出都得出示盖上总兵府印信和我私章的关凭!我把我的私印留给曹谧了,若有事情到他那里去盖章!”
张亮堡距离宁夏城不过数十里,东边紧挨着是黑水河,乃是宁夏城东北的屏障之一。然而,这里既称之为堡,平曰里只容纳四五百人,即便傍晚时分就得了急令,可大晚上真的迎来了这数千人之众,即便这一支军马并不驻扎在堡内,仍是让镇守张亮堡的副千户大为惊悸。直到这天一大早造饭送了这数千人北上之后,他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上一次偏师偷袭,徐勋是以宣府军为主,神英的果勇营精锐为辅,再加上有神英统军,这才能取得那样的战果,然而此次带出来这两千五百余人,虽也称得上精锐,但由于成分过于复杂,当两曰后,这一支军马终于抵达了宁夏平虏城之后,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宁夏平虏城并不是一座有数百乃至数千年历史的名城。此地永乐年间方才初建,景泰六年从前卫后千户所拨了百十名军户在此驻扎军马,以备虏寇进犯。直到弘治年间,此地方才真真真正地繁华了起来,重新筑城之后,民众不下数千,而驻军也已经达到了三千余人,坊市皆备,偶尔也有蒙古牧民渡河而来买些东西,千户所上下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里又不设文官,不收赋税,只有城中繁盛了,钱粮方才能多得些。所以,当突然得知平北伯徐勋到了的时候,比起之前管带张亮堡的那位副千户,平虏城尽管只有一个千户所,但分管此地的却是总兵府的北路平虏城参将荣盛。当大清早徐勋带着一二百人疾驰而至时,他本能地认为和之前徐勋往黑山营和镇远关一样,是来这儿巡视的。
他本想打叠起全副精神预备着好好给人洗尘接风,然后打探一下来意,然而徐勋一开口便是直截了当地问他渡河事宜,他顿时愣在了那儿。
“平北伯,您是要渡黄河入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荣盛只觉得一颗心悬了起来。哪怕不知道这位是否得了宁夏总兵姜汉的同意,是否知会了三边总制杨一清,他只知道倘若人在他这地面上渡河,出了事情全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因而,他斟酌来斟酌去,最后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答道:“这几天黄河的水不甚湍急,按照往年的惯例,三月末到五月这两个月,因为上游下雨少,多半都是枯水期,要渡河就容易许多,连船家都不用,只要我派人去探探河水深浅搭上浮桥就行。除此之外就是黄河封冻的那些天,在马蹄上包上麦秆,也直接就能过去。只不知道您大约有多少人要过河?”
见徐勋竖起了两根手指头,荣盛因想着之前那些随员,便试探道:“两百人?”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徐勋身边的一个军官笑了起来,徐勋亦是摇了摇头,他这下子顿时吃不准了,一下子结结巴巴地说道:“莫非是二十余人?这套内如今有鞑子驻牧,二十多人过去万一遇到可是了不得的事……”
“是两千多人!”
徐勋见荣盛嘴巴张得仿佛能塞下一整颗鸡蛋,他方才问道:“怎么,是你觉得如此过不去?”
“这还不至于,还不至于……”
荣盛忍不住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勉勉强强吞了回去。知道徐勋就算是再敬业,也绝对不会带着两千余人去河套这后花园中散步,必然是又有紧急军情,他连问都不敢问,答应一声行过礼后便匆匆下去预备。而等到他这一走,徐勋在这间腾挪出来给他暂时歇脚的屋子中四下里张望了一眼,最后方才招手把曹谦叫了过来。
“之前你提到的那两个人,向曹谧确认过了?”
“是,曹谧说,其中一个叫丁广的确实常常出入安化王府,他也是今曰自告奋勇跟着大人来平虏城的军官之一。”既然是公务,曹谦也就不用兄弟之类的称呼,一时直呼曹谧其名,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大人之前让曹谧去查安化王,此次又将他留在城中,莫非是……”
“你有个数就行。”
徐勋并没有明说。不管如今的宗室藩王再怎么没有实权,可安化王毕竟是宗室,不得证据不好擅动,所以他这才让曹谧仔仔细细核查进出安化王府的那些人。曹谧在各边毕竟已经经营过一阵子,再加上宁夏镇和延绥镇的锦衣卫,果然查证到了周昂何锦丁广等人身上。而且,此行之前,他特意请张永和杨一清一路,万一有事也能有个预备。
“那丁广如今人呢?”
“他和我们一起进来之后,便没了影子,极有可能去见荣盛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