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亏不等于占便宜,不占便宜的仗就不能打。”许平固执己见:“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重创杨文岳,并且夺取河北军的辎重以补充我们,现在既然已经达成了,我们要见好就收。”
陈哲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大人,我记得你和金神通的关系不错吧,听说你们还曾一起喝过酒,但战场不容私情。”
“我确实和他喝过酒,但我很清楚战场不容私情。”许平见陈哲越来越不满,解释道:“第一,我们需要时间来消化战果,我们这次的缴获,能够武装三个营;第二,当务之急是继续包围开封,只要拿下开封我军就后顾无忧,可以向山东进军以解东江军之困。”
“东江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不需要他们了。”
“我们曾经需要过,现在他们还帮我们拖住了贺将军的几个营,”许平反驳道:“开封六、七月便会陷落,利用开封的缴获,我们还可以武装更多的军队,这期间还能吸引新军来我们的地盘与我们交战,然后我们就出兵山东,截断明廷的南北交通。”许平一心想要把明廷拦腰截断,而一旦和山东的东江军合流就可以达成这个目的:“若是新军留在北方我们就收取江南,这是明廷最主要的赋税来源,然后是福建,这是新军军械的来源;若是新军胆敢南下我们就拿下京师,那样明廷就会分崩离析;若是新军分兵想两头确保,哼,那他们就只能处处挨打了。”
“先打一下不是更好,然后便可以更游刃有余地按大人你的计划去行事了。”
“不好,因为一旦开战就可以会陷入僵持和长期化,因为靠近教导队,新军能够展开一场长期的消耗,他们的背后是大明,而我们只有开封、归德两府。当务之急,就是迅返回河南。我们不能在直隶开一个新的战场,这样会削弱我们在河南的兵力,战局一旦陷入僵局,那就会给开封坚持下去的希望,还是对其他各路明军的鼓励,他们会认为我们后方空虚,会趁机进攻我们。”许平知道只要主力还呆在河南,其他明军多半就不敢孤身前来:“除了急于立功的孙传廷,其他人看不到新军进攻河南就会按兵不动,这样我们一个兵等于当两个兵使用。”
许平认为这样有限的兵力不但能震慑周围各省,迫使他们截留本应供应新军的资源,而且还能迫使新军最终不得不来许平的主场交战,实在是不容放弃的优势。
“而且我猜现在是麦秆打狼两头害怕,”许平一直在揣摩新军行动背后的用意:“我固然是害怕陷入一场长期的消耗,而新军肯定会害怕他们因为经验、兵力不足而迅败北,所以才一直躲在杨文岳的背后,这样已经很好了,能让我安心把东西都运走。在对方犹豫不决的时候,逼着对手没有退路而不得不和你决一死战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们就各退一步吧。”许平自认为赌不起,因为他手中没有可供翻本的赌资,所以每一仗都要有相当的把握他才肯打:“还是让新军先出牌,我们后制人。”
……
“许平没有继续向直隶增兵,”杨致远探明情况后心里稍安:“京师的几个营也不用调来了,省的耽误训练,我们不要刺激许平。”
……
这期间许平虽然忙碌,仍然经常挤出时间去看望明军战俘营的伤兵或是和军官攀谈。
今天闯军开始把最后一批粮食运走,许平下令,停止对被俘明军军官的监视。
“大将军,我们是不是稍微留一、两个人,也装装样子。”听到许平说一个哨兵也不留,他的贴身卫士就这样问道。
“不必了,万一装得太像,他们不敢逃跑怎么办?”许平命令,军营的大门倒是不必替战俘们敞开,那样未免也太过份,只要不在出口和他们的营房附近站岗就可以了:“若是我们的弟兄在那里监视,他们难免心虚。若是弟兄们太不经心,被他们伤到了又如何是好?”
当夜就有三成明军军官溜走,几个胆大的还解开了许平故意拴在营门边的马匹,骑上去一溜烟地跑了。
转天闯军士兵去给他们送饭时,剩下的明军军官一个个面色紧张,畏缩在一起观察闯军的反应。闯军士兵仿佛毫无觉察,只是把多出来的碗筷拿回去,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于是当夜又有二十几个明军军官逃走,可是门口的马却少了三十五匹,许平补上不足后继续耐心等待。
第三日营地里只剩下两个明军军官,这是两个特别老成持重的人。
再过一天去看时,这两人竟然还在!许平闻讯后很不高兴,因为他明天就要动身返回河南,这两个家伙若是再赖着不走会影响到他的撤军计划,于是许平便吩咐道:“今天不给他们饭吃。”
午后,被俘明军军官中最稳重的两个人推开营门走出来,想从闯军士兵那里要些食物吃,讨些水喝,但遭到严词拒绝,就算他们把这些天来和许平的交情抬出来也没用。几次三番地碰壁后两个明军军官都很生气,终于和闯军士兵大吵一架,骂骂咧咧地走回自己的牢房。
当天吃过晚饭后,许平问那个刚去检查过俘虏的卫士:“逃走了么?”
“饿跑了。”
对此许平很满意。
从开封送来一份紧急报告,上面是河南巡抚衙门勒令全城百姓缴粮、否则交人的通报。经过开封守军反复搜查后,城中百姓很难还有几户会藏有存粮,所以二十六日也就是开封守军吃人的开始日。李自成曾经谈到,蒲观水生前念念不忘的是在开封断粮前把物资送进去,担心开封守军会以活人为食。许平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由于事关重大,他一定得亲自赶回去处理。
“大将军,我们刚收到的情报,”一个参谋报告说:“东明县令弹劾夏侯宽甫的奏章捅到朝中去了,说夏侯宽甫带兵攻打东明县城,扬言要洗城,当时还穿着小兵的衣服。”
“明廷那边有什么反应?”
“朝廷上争论得很厉害。杨文岳当然是力保夏侯宽甫,但东明县令有根有据,而且还弹劾了杨文岳一表,说他坐视几千闯贼横冲直撞。现在杨文岳在朝中的政敌抓住把柄,正拼命地攻击他。”
闯军内部对称呼没有什么忌讳,许平听到自己被叫做闯贼也不在乎:“杨文岳是不怕弹劾的,我们明天就要走了,直隶的地盘又是他的了;夏侯宽甫的事也不难办,我们还可以帮他一个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伤兵现在住的就是他当日的大营。”
“大将军所言不错。”
二十五日清晨,许平在参谋的陪同下去夏侯宽甫的大营转上一圈。现在这个营内各个帐篷里都住满了明军的伤兵,还有许多留下来照顾伤兵的明军战俘,他们都已经认识许平。他们纷纷向许平跪倒行礼,无不感激许平的救命之恩,连暂时下不了床的重伤兵也向许平问好。
和他们简单地打过招呼,许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同行的参谋们高声谈论,评价起这座大营的前后部署,最后只听许平长叹道:“错落有致,虚实相间,夏侯将军真是良将啊。可叹他这个人不能为我闯军所用,可惜,可惜。”许平临行前在伤兵营里对夏侯将军的赞扬,通过明军战俘一传十、十传百地流传开来。
大一通感慨后,许平返回自己的营帐收拾东西,他马上就要带領轻骑亲卫率先返回河南,几千闯军随后离去。需要带走的重要物品已经整理妥当,一个卫士捧着杨文岳留下的那张琴,向许平询问道:“大将军,这琴可要带走吗?”
许平摇摇头:“玩物丧志。”
闯军离去后,杨文岳立即收复直隶失地并向朝廷报捷,报功名单上位居第一、第二的正是夏侯宽甫和齐图二人。杨文岳说,连许贼都不得已叹息夏侯宽甫是良将,欲为己用而不能。崇祯天子恢复了杨文岳的原职,对夏侯宽甫、齐图等立功将领各有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