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没有然后。第三天,他就被通知到管理科办离职手续,临出门的时候,他放下话来,“这样的公司,我本来就不愿意来的。”
2000年的时候,集团以两百万年薪,聘请了一位旅美回来的专家,担任集团副总裁。他也到公司调研了几天,说实话,那学识,那风度,那气质,那谈吐,那修养,真没的挑,征服了公司上到总经理,下到门卫保安,包括养在后院的那条狼狗。四十几岁的人,身材保持的也很好,没有秃顶,没有啤酒肚,在公司球场上的身姿也很矫健。
在公司调研了四天,最后召集全员开会,从工作服等细节到公司的远景规划,他罗列了很多问题,问题是找到了,也给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办法从公司中层主管到一线的员工都是赞成的,但关键的几个人肯定不会同意,比如集团各股东和董事长。
比如,他说,专业的工作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还要有专业的工具辅助。比如卸货,都是公司所有员工下班后一起干,他提出,这是对专业人才的浪费,有这个时间,大家多联系联系客户,可以创造更大的效益。万一有员工在这个过程中受伤,那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所以,或者把这项工作外包,交给专业的公司,或者公司新成立一个部门,并配齐专业的叉车升降机等。
再有,办公软硬件配置不到位,极大的影响了工作效率和资金周转,如果软硬件到位,处理同样的工作,会只用原来60%的时间,极大的提高工作效率。同时,公司的库存会维持在理想的水平,节约极大的财务成本。
冯一平和肖志杰当时看到,台上的总经理是低着头记笔记,但满脸苦色。他*正在腹诽,“您老人家究竟是来帮我解决问题的呢,还是来砸场子的?”
因为按他所说的,不说卸货那一块会增加多大成本,单就购置办公软硬件,就是把公司的注册资金全部花完了,估计还不够。
随着这位副总裁在集团下面一个接一个的公司调研,一个接一个的解决方案出台,他也很快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不能说他提的解决方法不对,都是对的,但那要放在欧美或者日本等发达国家,至少是不符合当时我国的现实国情。
冯一平有个客户,办了一个厂,生产服装机械,为了拓展业务,高薪聘请了一个名牌大学的市场管理系的高材生。因为是小厂,业务都是老板负责,大学生来后,还是老板自己开着桑塔纳带着他去跑业务。
那个时候创业的人,还没有养成从头到脚一身奢侈品的习惯,老板的穿着和大学生差不多,大学生高高挑挑,白白净净的,形象反倒比有些黑有些瘦的老板要好。
所以好多次,到了联系好的企业,那些负责人都把从副驾下来的大学生当老板,热情的上去迎接,倒把真正老板当成司机。
大学生每次都解释,那才是我老板,但并没想其它的办法避免这件事再次发生。比如很简单的,下车后,先到后座把老板的公文包提着,再跟在下车的老板后面,别人就不会误会了,再或者,跟老板提出来,去学驾驶,这样的情况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但是,他没有。
可能从心里,他就从来没有真正看得上,这些从穿着到谈吐都很土的小老板,觉得他们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所以被错认的时候,虽然表现的很尴尬,实际上心底是有那么一丝窃喜和骄傲的。
也就几个月以后,老板完全掌握了大学生和人谈判时候的套路和技巧,就把大学生调到办公室,然后再放到车间,再然后,高材生自己走人了。
这件事虽然有些好笑,但是高薪聘请回来的人才,这样那样的不适应,这种情况是很普遍的。
所以后来,好多公司的老板都明白一个道理,招人,不看文凭也不看履历,只看人品,人品好的,就在公司内培养,自己带着,言传身教,另外,花钱让他进行各种培训,这样培养出来的人才,那才是需要的人才,那才是适用的人才。
但是对冯一平他们来说,文凭难道真的不重要吗?当然重要,同样的工作,他们拿1500,大学生比他们高百分之几十,冯一平他们在一线摸爬滚打两年多,为公司鞠躬尽瘁的,这才慢慢的提到中层,再花三年,终于成了独当一面的分公司经理。
那些大学生呢,最多在一线三个月,然后就进办公室,省掉了近两年的时间。
不过,和冯一平他们同期招聘进公司的大学生,最终熬下来,成为分公司经理或者集团高管的,很少很少,他们选择机会多,往往中途的时候,就跳槽到其它公司,这样循环往复,真的还不一定就会有很高的成就。
冯一平他们这样没大学文凭的,后来侥幸成功,真不是多能力有多好,是没有选择,逼出来的。
况且,这一冯一平要读大学,肯定不是为了文凭。他们三个后来虽然也自学了不少东西,也自费公费的参加了很多培训,但相比受过系统大学教育的人来说,至少效率就会差很多。比如同样的问题,他们看书自学,找不到合适的人请教,要花很多时间,自己还不一定能正确全面的理解。但在学校,有老师一指点,一语道破迷津,时间短,效果还好,而且更扎实全面。
一般而言,科班出身的,潜力总要比那些野路子的强。这才是冯一平想要的。
冯一平走的时候,王昌宁妈妈再三热情的留饭,冯一平说外公一个人在家,他还是要回去陪他。
回到外公家,外公正在蒸饭,“我还准比去叫你呢。”
冯一平笑着说,“不用叫,吃饭的时候我肯定准时回家。”
外公说,“就是中午的剩菜,我也没现炒。”
“够了外公,这些才我们两个一餐还吃不完呢。”
“那好,你帮我看一下灶里的火,我去找你大舅。”
一会儿大舅跟着外公过来,手里拿着老虎钳和螺丝刀,准备把那两个轮子拆下来。
冯一平过去帮忙,看到后院里多了一担茅草,应该是外公下午割的。
晚上的时候,三舅打着手电筒来到外公家。外公问他,“阳阳没事吧?”
“没事,就是眼睛有点红,医生说过两天就好。”
外公便不再说话。
三舅主要是来找冯一平的,“一平,本来是你出钱做的好事,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你不要往心里去啊。你舅妈做事冲动,但没什么坏心,今天我已经说她了。虽说你爸妈现在能赚几个辛苦钱,但是外面还欠那么多债,还哪里有钱借,不要把你舅妈的那些瞎话放在心上。”
三舅说话又快又急,用妈妈的话说,三舅说话有点像女人。
冯一平说,“没事的舅,我都知道。我家的情况你都知道,今年外公和大舅帮着收了这么多板栗,年底这些钱一定要想办法还上,还完后,估计就没钱还往年的旧账,但我想明年会好点吧,明年肯定能把外债还清,然后就好了。”
三舅说,“你明白就好,你跟爸妈说,年底如果困难,就跟我说,多的帮不上,几百块我是能想办法的。”
冯一平知道,三舅肯定是有这个心,他们几个兄弟,小时候都是梅秋萍这个大姐带,感情很好,但能不能做到,真的是另外一回事。三舅妈那样厉害,三舅的性子比较肉,说是肯定说不过的,打也不一定能打过三舅妈。农村这样彪悍的女人其实不少,不但在外面厉害,在家里也一样,和自己家男人干仗的不在少数。
从外公家出去后,冯一平听到三舅又去了隔壁大舅家,估计也是解释白天的事情,所以说三舅性子肉也有好处,兄弟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低头,他们兄弟几个还都还算明理,一个人先放下姿态,剩下的都好说。要是两个都倔,时间长了,肯定会因为两家媳妇的不对付而影响兄弟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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