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起身应是,“快了。”
“也是大人了!”一副感怀的样子,“可有小字?”
孙氏点头称是,“她父亲盼她福寿安康,故而取小字寿安。”
“寿安?”皇后看向北燕帝,“咱们家坐拥天下,得了天下,想的是天下永安。因而,才给咱们家大公主赐永安封号。普通百姓家父母,所求不多,唯愿孩儿长寿平安,故而取自寿安。可不论是皇家还是百姓之家,父母之爱子女,心是一样的,惟愿子女安康长寿而已。咱们待永安是如此,正阳对桐儿也是如此,就是母后,也是盼着咱们平安胜过所有的。”说着,就看向太后,“您说是吗?”
太后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慢慢的收回视线,然后垂下眼睑。皇后这是想说,你要真为了皇上好,现在就该退。
呵呵!这是儿媳妇出言逼迫吗?不是!这是儿媳妇替儿子把话说出来了。
她了解谢流云的为人,她不是个软柿子,当年一步一步的谋划,如今都清晰的在脑子里。她打心眼里,是惧怕这个女人的。也正是因为了解她,才知道这个女人不会轻易冒险。今儿敢这么来,必有依仗和后手。可这个依仗是什么,自己却不知道。
而现如今知道的这些,已然叫她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
若是今儿不退,明儿满城都知道自己早已经被废。
若是今儿不退,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非先帝所愿,便会传知天下。
若是今儿不退,那些这些年都没逮干净的余孽,又会再兴波浪。而这次,皇儿不算是名正言顺,那那些余孽,又怎么能是余孽呢。
“我退!”太后不敢再往下想,留的青山在,万事都有可能。今儿要是冲突起来,谁死谁活,难以预料。这个女人是光脚的,自己是穿鞋的,她敢冒险,自己凭什么陪她冒险。只要坐在皇位上的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便还是太后。况且,这次的乱子,是因自己而起,都是自己生的这个孽障。
她朝长公主看去,长公主正怒视皇后,张嘴就要说话,太后直接给拦了,“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皇后说的对,你且得记住皇后的话。”
长公主‘哇’的一嗓子就哭,“我才没了驸马,孩子都走了……母后你偏来戳我的心窝子。如今你也要走!那我留下来干什么?皇兄只知道护着皇嫂,便是杨氏,也是虎狼心肠。我二哥只知道和稀泥,您这一走,扔下我怎么办?他们都欺负我!”
“住嘴!”谢流云站在了太后位子跟前,却没坐下去,而是呵斥长公主,“你且好好活着,看在驸马的份上,无人敢欺负你。”
林雨桐垂着头,像是走神的样子,长公主分明是把皇后和贵妃推到了太后的对立面上,大皇子和二皇子,长公主都没打算选吧。
一场及笄宴,林雨桐连正主都没见,就被送出宫来了。她跟孙氏一辆马车,上了马车他还朝后看了看,“今日之后,贵妃带着永安和二皇子,只怕日子不大好过了。”
还有工夫操心别人!
孙氏看了自家这闺女一眼,“先说说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嘴硬不肯认。
孙氏呵呵一声,“少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好好说,到底想干什么?”
林雨桐‘嘘’的一声,“我家房顶上有鞋印……”
这会子那些人顾不上偷听,且有的忙呢,你只好好说话。
说话是吧?行!“我这及笄礼,您跟我爹打算怎么办呀?在夫家办还是在娘家办?我可等着呢……”
“着什么急?”
“怎么不着急?及笄了我就能圆房了,我还想赶紧生个小娃娃呢……”
我打死你这个不知羞的。
母女俩一路上插科打诨,孙氏愣是没从自家闺女嘴里掏出实话来。
到了金家了,孙氏不好露面,省的给亲家添麻烦。马车还没停稳,林雨桐一下子就窜下去了。孙氏压着嗓子叫她:“站下,我有话没说完。”
林雨桐只得站着回头去看她。
孙氏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了。她像是这么大的时候,有什么事是自己不敢干的?!这孩子正是如今那个年纪,若是本性里确实不爱掺和这些,也就算了。但既然她老是跃跃欲试,那就随意好了。再大的烂摊子,自己跟她爹接着就是了。
因此,话到嘴边变了腔调,“别担心贵妃,她比你聪明。太后和皇上恶了她有什么关系,她什么也不干不也一样不讨对方喜欢吗?她在乎这些吗?永安许给毅国公府,这就是一层保障。二皇子往庙学一送,保他平安是能的。也顺便告诉皇后,她没有那个叫二皇子更进一步的想法。皇后面上恶了她,但心里不是真恶!太后离宫,难道对皇后没有好处?”
“若是庙学扶二皇子……”
“不会!明显庙学出身的皇子,庙学反而不会扶持。这是天母娘娘留下的话。”
是怕出现又一个一代嘛!掌权之后的心态会变。制造一个了结自己的敌人,对自身来说,是致命的。
她表示理解这个意思,孙氏也就没停留,直接往大营里去了。
林雨桐回来就回了屋子,一个人在案前不停的写着,一张一张又一张,自己这次,好像是对皇后的判断有误。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桐桐一脸怅然,下笔也比平时重了两分。
这是怎么了?宫里出事了?
宫里是出事了,但她懊恼的不是这个,“当日我去皇后的寝宫,就像是看见了当日的咱们。”
里面处处都是日常的两口子家常过日子的痕迹,她以为皇后跟当年的自己哪怕不一样,可差的应该不多。
她跟四爷当年,对孩子继承皇位这个事,不用提也是有默契的,就好像自然而然,本该就是如此。这根本就不用拿出来说,说了才是糟践感情。她以为这夫妻二人之间也是如此。
可现在再看,她发现不是!这两人之间不是说没有那份情,只是……这情好似也没那么单纯。
四爷耐着性子听着,一边听一遍摩挲桐桐的手,“犯傻了不是?”
他从来没觉得她自己难得在什么地方。
他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有时候傻上来傻的哟!他都没法说了!把这些字都给收了,问她:“吃什么呀?光写字了!宫里那点破事比你家爷的肚子还要紧?”
可能这次还真要要紧一点,这不,正说话了,外面就乱起来了,周氏挣着嗓子喊呢:“老四,快些,宫里的……宫里的……”
宫里的谁呀?
宫里开宣旨了,说是林雨桐今儿救驾有功,升为县主,封号为寿安。
金家一家子跪在那儿听的那叫一个认真,后面周氏就不大听的懂了,这圣旨老长老长了,说的是啥呀?
楚氏在边上低声解释,“说是咱们家县主是天下妇人的典范,娴雅贞静、温和贤淑,端庄内敛……反正就是夸的话,说咱们家县主好呢,说是能相夫必能教子,等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谨守女德,堪为闺阁典范……”
周氏都傻了,自己眼瘸就算了,这宫里的皇帝比自己眼瘸的还离开。
就那跟窜天猴似得,她哪里娴雅贞静,哪里温和贤淑了?
“公公……”周氏在那边宣读完圣旨之后,林雨桐没有接旨之前,她大胆的提问,“您是给我们家宣旨的吗?该不是走错了吧?”那夸的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媳妇,怎么把圣旨送我们家了。
这公公面色一变,四爷赶紧塞了一把荷包过去,“乡野人家,不懂规矩,公公勿怪。”
对方知道不能惹事,咬牙忍了,等林雨桐把旨意一接,他面无表情的把人扶起来,问说,“县主还听明白了?”
“明白!”
“若是有不懂之处,多找些人问问,务必要明白陛下之意,皇后之意。”
“懂了!当真是懂了的。”
那就好!然后人家告辞了。
一家子都是带着疑惑起身的,老太太还问:“皇家现在夸人都是这么夸的?”
林雨桐嘻嘻哈哈的点头,“是啊!宫里就那样,您知道是县主就得了,说点好听的,面子上都好看些吧,这要是在圣旨上夸我勇武过人,这也不像样呀。”
也是这个道理!
是个球道理!道理!
这分明就是面上捏着鼻子认了,可警告也给了。叫自己往后就老老实实的做个相夫教子的小女人,少掺和外面的事。
这回估计是恼的很了,圣旨明发了。
毅国公在西北,但自己也不能太嚣张了,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毅国公想怎么着呢。
当然了,这也不光是敲打自己,也是想敲打孙氏包括庙学一系。但是孙氏不是那么轻易能敲打的,今儿谢流云的强势叫宫里也是敢怒不敢言,自己就是个代人受过的,可谁叫今儿刚好在呢。其实今儿出手不出手,回头都得拿自己说事,敲山震虎嘛。
但这些,金家就不必知道了。
其实两人并没有觉得这个有什么不好,正好,隐在幕后要比走到台前安全的多。至少,别管将来情况如何,两人面上都不想留有自己掺和了的这个痕迹就是了。如今嘛,适当的展露出一点,也好叫别人知道你的能耐,哪怕是隐在幕后,也心甘情愿的跟你合作。
于是,周氏就发现家里的窜天猴不窜了,是真的不窜了。
每天早起倒是跟着习武,打来打去的,打的都是那么一套拳法。然后就亲自下厨,不管长辈会不会去吃饭,都照样,下厨自己做饭。吃了饭老四不是出门就是在家里另外辟出来的院子摆弄石头,这媳妇呢,拿着针线活在阴凉的地方做针线。然后她就发现,老四家常传的,从里到外,都是这个窜天猴亲手做的。针脚细密,穿着合体合身。平时里若是家里来了客人,不拘是出身什么样儿的,人家说能不能拜见一下县主,她是来者不拒,只要跟家里有交情的,都会见的。待人和气又知理,客人走的时候像是宫里的样式点心,都给带一些。要是谁家有个难处,给府衙递个话之类的,能出面的时候绝对不推脱。
之前不熟悉的人,这会子没有不夸的。都说之前光听在外的凶名,定是被误会了。这传谣言的人真真是该杀,这么好一姑娘,一小媳妇,招谁惹谁了,怎么能那么害人家呢?
周氏一脸的牙疼,她自觉从西北走到燕京,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这回却在这里生生的打了脸。这又悍又会做戏的,可怎么整?
她现在担心呀,“自家老四也不知道背后有没有被欺负。”
今儿老四在家呢,刚好,老大家媳妇拉了这个窜天猴去她的院子,妯娌俩不知道关着门商量啥呢,趁着窜天猴不在,她赶紧溜到儿子干活的院子。
四爷正在算账,背后那么大的产业,分分钟都是银子。结果听到有人来了。他从里面出来,作为石头边上,这是一块新开的翡翠原石,颜色不错,像是二月里的柳条,透着鲜嫩。这块他不打算卖,开出来给将来的闺女留着,这玩意就小姑娘戴着好看。周氏对这些东西不敢兴趣,只对换来的金银热情一些。这会子扫了一眼就懒得管,跟做贼似得偷偷摸摸的,“老四,你媳妇不在,你偷偷的跟娘说,你媳妇欺负你了没有?”
啊?
四爷被这跳脱的脑回路问的,暂时没反应过来。
这孩子,怎么傻不愣登的呢?就是问你:“她有没有打你?误伤也算?”比如,你想亲近人家,人家不乐意,随便推了你一把,然后你……
不能想啊!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四爷的表情堪称是丰富,他特别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怎么会有呢?我亲近她她巴不得呢。”
你说的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周氏正要说话呢,听到院子的大门被推响了,踅摸着是小媳妇找来了。没处躲去呀!刺溜一下钻里面了。
进去了,反应过来了,我是婆婆,我为啥要躲她?
可能是怀疑人家了,所以心虚了。
桐桐是真没想到婆婆在的,她找四爷是有事。结果进去的时候四爷扭着脖子朝一边看,她就问:“怎么了?落枕还没好吗?”她过去,手起针落,扎脖子上了,这玩意不疼,关键是他一个动作这么坐半天,颈椎是不舒服的!这一针缓解疲劳而已。她过去给四爷揉着脖子,然后笑道:“大嫂怕是有喜了,你怕是得去喊大哥回来……”
周氏一听大儿媳有喜了,这个乐啊,从屋里一出来,就瞧见窜天猴掐着儿子的脖子,那脖子上还有根针,颤颤巍巍的,可怜的就像是自家一直孱弱的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