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四爷在桌上写了六个字――西北大兴土木。
只这六个字,叫林雨桐一瞬间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若是如此,那这婚事……如果是公主自愿,促成确实是无妨。
看了一出戏,回家的时候就不早了。也是如今天黑的晚,擦着黑到家的。四爷没进去,林雨桐拎着在外面买的零嘴,叫小桃给各房送去了,然后先去给祖母禀报一声,这才回郡主府。孙氏没多问,只道:“你四婶之前从老家带的人,你大伯母瞧过了,叫你们姐妹都去挑挑,一人先选两个在身边用着。明儿一早,跟你姐去大房那边看看!”
成啊!
这都是小事,她应承下了就要退下,外面跑半天,大热天的想洗洗。
孙氏摇着扇子,一脸的似笑非笑,“婚事提前的事,知道了?”
这叫人怎么说?好像含羞带涩,然后跺脚,用帕子挡住脸扭头就跑才是最合适的反应。可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简直不能想象自己这么一副作态得有多辣眼睛。于是只能愣在这里,怔怔的站着。
这反应倒是把孙氏看迷糊了,这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呀?
愁死人了!
孙氏就道:“我明儿去把老嬷嬷接来,她会再带几个人,以后你别瞎跑了。老老实实的跟老嬷嬷学点使用的东西。之前你大伯母教你,但到底是宽容了些。那金家再是小门小户,可到底家里兄弟妯娌多。咱家跟金家似有相似之处,可其实是大不同的!”
正说着呢,林雨柳过来,孙氏招手叫她,“你也过来听听。”
林雨柳还以为小妹又闯祸了,她偷偷的瞪了林雨桐一眼,坐在边上,等着适时地求情呢。结果一听,全然不是那么一码子事。
孙氏就说林家,“林家书香门第,娶媳妇是有讲究的。你看看你们的伯母和婶婶,出身极其相似。都是书香人家,家风只要不差,那这样样都大同小异。每个人虽都性情不同,但能把小性情压在大理儿之下。这看着和睦的人家,必然是有许多缘故的。咱们和睦的第一条,那便是你们大伯父仕途顺畅,做弟弟的得依靠兄长。长兄为父,弟弟们依靠兄长好似也天经地义。但你大伯父如果有儿子,咱们一大家子像是如今这样住在这里,万事要你大伯母操持,她可愿意?便是愿意,可这总有亲疏远近。人一旦有私,便做不到公正。当家主母小心思多,一家子便再难和睦。”
是!赵氏的宽容是因为很大程度上,她不得不宽容。
“过继……你大伯母不知道将来过继的是哪个侄儿,因此,她一视同仁。”孙氏缓缓的坐下,“我今儿说的这些话不好听。但把外面这些剖开,里面的才是人性。这个道理你们得明白!”
林雨柳坐在那里,只觉得如坐针毡。
“你们二伯只是举人出身,他外放任职,需得你大伯在京中打点,需得你们外祖父额外照应,因此,你们二伯母不会对你们不亲近。她们对你们的好,那都是我跟你爹确实对他们有用,才给你们换来的。你四叔庶出,一直在老家管着庶务,但从来不敢在账目上走大样子。为什么的?这不还得仰仗着嫡枝给儿子娶好媳妇给闺女说个好人家。”她说着叹了一声,“今儿跟你们说这些,就是告诉你们,连咱们家都是如此,那嫁到婆家,就不要认为谁能理所当然的对你们好。说到底,就两个字――有用!人得有自己的价值。”
林雨柳吓的都站起来了,“娘,我知道了。”
孙氏不看她,只看林雨桐。
林雨桐能说啥呢,她过去扶孙氏,这是要嫁女儿了,心里舍不得,好像啥都没教,怕孩子出了门就吃亏。哪怕理智上知道那不可能,但情感上,还是觉得不能放心。好似离了眼跟前都不行。这种心情林雨桐太理解了,她扶了孙氏去坐,“我知道,金家跟咱家不同。金家出身低,这娶媳妇,必然是五花八门,什么样儿人家出身的都有。我在咱家习惯了,在家里人人都让着我,我也从不必与谁去争,我总能比别人多一份,这是长辈偏宠的缘故。但到了别人家,就都不一样了。被厚待了,不要觉得理所应当。被薄待了,也不要委屈,更不要怨愤……”
这话从小闺女嘴里一说出来,孙氏的眼泪就下来了,她扭过脸去,竟是一时哽咽了起来。
一直七事八事的,刚好又是产后,饶是强悍理智如孙氏,她这个情绪也难控制。林雨桐就哄她:“您要不放心,我不嫁便是。我在家陪着您跟我爹!”
好说歹说的,直到林嘉锦回来,情绪还没稳下去。林嘉锦叫俩闺女先回院子去,拉了孙氏去里面说去了。
直到现在,林雨柳才算反应过来,小妹要成亲。
明年才及笄,今年却要成亲,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跟着林雨桐往她院子里去,把秦嬷嬷和小桃都打发了,“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能有什么事?
林雨桐就道:“外面已经有传言了,说是宫里在招女卫……”这跟四爷说的大规模的征招还不同,就是单纯的皇家女卫,这是当时在山上孙氏提过的,如今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今儿在戏楼还听人说了一嘴。
以后会如何,这个不需要太多人知道。但只宫里征招这一条,就够人心惊胆颤的了,“难道还能再征招你?”
如果不嫁人,肯定会的!
那还是嫁吧,早嫁了早安心。
“可这婚事提前,总得有个借口……”要不然长幼次序颠倒,终究不美。
林雨桐就道:“这是金家要操心的事,跟咱们不相干!”
金家能找什么样的借口呢?
林家过百日这天,周氏来的早。陪着老太太聊天的时候说到了金家的老太太,周氏就说了,“之前说好了一定得来的,可谁知道这几日老人家夜里总是做梦,梦见我那老公公了。人睡不安稳,精神不好,今儿就没来叨扰。”
老太太心有戚戚的,“这便是家里有女孩儿的好处了,我整日里在家,跟孙女们说说笑笑,这一日就晃过去了。孙女们一嫁人,膝下寂寞呀!”
周氏:“……”您这么说,我会以为对婚事提前的事您不赞成呢。
事实上老太太现在是不知道婚事提前的事,征招女卫的事又不敢再惊吓老太太,这事一直没说,想等金家上门提了,他们编造好说辞了,再说也不迟。
但这个事几个当家太太是知道的,二太太李氏就忙接了话,“嫁了孙女,回头娶了孙媳妇是一样的。”她说婆婆,“您啊,可不能再躲清闲了,咱家只植儿娶了媳妇了,往下这么多个小子一个挨着一个,我们妯娌几个为相看的事愁的头发都快白了,您老也不说帮我们看看。”
话题被茬过去了,但金家老太太精神不好的事却提前先说了,为将来埋了个话头下去。
周氏心里松了一口气,抬眼瞧见自家那准儿媳妇。俏生生站在一排姑娘的最后,容色却是最出色的,长的当真是好。之前还说人家憨憨的,可这长大了一岁,这不是瞧着乖乖巧巧的,挺好的。
说真的,看人家家里这姑娘,她都不好意思说她生的那俩是女娃。
于是,她热情的朝林雨桐笑笑,林雨桐还以微笑,周氏可美了,但她压根就不知道她求回家去的到底是个啥样的存在。之后的很多年,每想起这一幕,她就刺挠一次。她常想,能用坑蒙拐骗得来的媳妇,果然不是啥‘好’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