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谁在唱曲?”
奴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摇头,“娘娘,奴婢们没有听到谁唱曲。”
我觉得眼睛里冒出了两团火,“废物!你们都是废物!”
颓然地将她们关在门外,回到房间里,想着那淡淡的歌声。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可那是什么人在唱曲呢?又为什么要唱这样悲伤的曲子?她在为恭才人鸣不平?或者是觉得我暂借别人身份其实是天大的笑话一件?我忽然想到了皇甫嫣然,除了她,谁还会费尽心思,挠乱我的心神呢?
就在这时候,却听门外有个温柔的声音在问:“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
有个声音低低地回答,“回公主,娘娘正在生气。”
先前说话的声音轻笑了起来,我也听出这声音正是宗伯云霞的声音。忙对镜整理了仪容,这才道:“还不请公主进来!”
宗伯云霞走了进来,身边一如继往地跟着韵儿。没来由地,每次见到韵儿,就会有种心有余悸的恐惧,她那张似笑非笑的漂亮脸蛋儿,早就成了我的恶梦。
不过现在宗伯云霞已然不是当初的疯丫头,她也只是尽着奴婢的本份,安安静静地跟在主子的后面,不多说一个字。
收敛惶惶然的心神,与宗伯云霞打了招呼,终是不敢待慢了韵儿,向她笑了笑,“韵儿也来了,好久不见,仿佛又瘦了。”
她微微而笑,“谢谢娘娘挂念,韵儿很好,更不敢离开公主半步。”
她仍然是那样,话里总是带着刺儿,好像我天生就是想要谋害公主的,却忘了无论如何,公主的疯病却是我医好的。
宗伯云霞当然听得出我与韵儿之间的不和谐,笑道:“韵儿,你又放肆了!”
韵儿这才低了头,退到了宗伯云霞的身后。
对于宗伯云霞的来意,我其实很茫然。自从我被封为贵妃,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兰陵殿来。两人在桌前相对而坐,竟然都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我做为主人,让客人陷入这样的尴尬很不应该,便开口道:“昭阳,你找我有事吗?”
她微愕了下,大概没想到我如此直接。
灿然一笑,她也释然,“昭阳就喜欢快人快语,嫂嫂——”
那声嫂嫂叫得极为亲密,就好像普通人家的小姑在和自己的家嫂逗笑。两人的距离顿时拉近,手相执在一起笑了起来,她的神情也自然了许多,笑道:“彝斓宫里的榴花就要凋谢了,你再不去看,就要等到明年才能看到!”
哦,原来是要邀请我去欣赏榴花。
没有理由拒绝,而且我确实已经在兰陵殿内闷得快要发疯了。
在去彝斓宫的路上,我问起后宫之内有没有善于吹萧和唱曲的妃嫔。她做凝思状,微微地歪着脑袋,半晌才说:“据我所知,她们中有许多都会吹萧和唱曲。而且最近,因为容华娘娘主管乐府之事,你知道她向来就喜欢热闹,爱唱爱跳,许多人都跟在她学跳舞唱曲呢!”
“哦,是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对这些也有兴趣?”
她眨眨眼睛,“其实我皇兄极通音律,能够诗词歌赋于乐声中,他的萧声很美妙,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闻者惊叹。可惜自从他当了皇帝,就没有时间和心情再舞剑弄萧,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的萧声了。呃,真想念从前的时光啊!——”
宗伯云霞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缅怀,像是对自己的话做了个总结,“你知道,很多事都与从前不同了。”
我点点头。
虽然我并没有亲眼目睹宗伯孤注和宗伯云霞从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我知道这皇城确实是能改变一切的地方。不但能够改变人的命运,更能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许多人的性格。
要命的是,这里所有人的命运其实都在某种巧合下相互影响着,你根本不知道你的下一步,将会遭遇到什么人,与那人又有着什么样的交集。
我也来都没有想过,有天能够与宗伯云霞如此坦露心迹地聊天。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不疯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而其实,她是个足智多谋,性格却又如此温顺可爱,充满幻想,很念旧的女子。我想,这也是她疯了后,韵儿却仍然不离不弃,奋力保护照顾她原因。
终是到了榴花林前,风过阵阵,果真是“浓绿万支一点红”,美不胜收。
记得刚入宫的时候便知道皇宫中有“仙菀”,这就是昭阳所住的彝斓宫。只是上次来到彝斓宫的时候已经是入冬时节,虽然觉得此处极美,却只窥到形态而未见其神。今日这榴花过处,才真正的体会到此菀的美处。
又想,宗伯孤注竟然将宫中最美的彝斓宫拨昭阳公主居住,恐怕是对自己的亲妹妹了解极深,知道她日后定然成为他的最大助力。
又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又有哪位哥哥不疼爱自己的亲妹的?就像皇甫鹿鸣,不也是为了皇甫嫣然可以对凡是威胁到皇甫嫣然利益及情感的事情皆横眉冷对吗?
所以宗伯孤注也可能纯是疼爱宗伯云霞的原因,才为她建了这漂亮的仙菀呢?
想到这里,心中竟然又布满淡淡的不服与酸楚。
埋藏了很久的奢望,又像那点点榴花般,如火焰般在心中燃烧起来,然后又如同那无奈凋落的花瓣,轻轻地凋在无人注目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