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在水面下挑起唇角,对自己露出一个满是嘲讽的笑,听闻人死之后要下幽冥地府受审,按照各自的罪孽投入地狱中赎罪,她这样的,恐怕要下第十八层地狱吧。
她在第二天去面见太子,表情平静,眼神肃杀,方一进殿,便反客为主地挥退了殿中的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太子一人。
“蔺既明在广西的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应当查完了吧?”
太子坐在案后,眼神在她脸上来回梭巡:“查完了,是我让他留在广西的。”
九公主又问:“查出什么了吗?”
太子道:“柏大峥叛乱是早有预谋,他自七年前便开始筹划此事,通过徐雪松用重金贿赂朝中官员,尤其是曹德彰,换取广西数次增兵的机会,广西驻军里有半数是柏大峥招募的叛军。”
九公主点了一下头:“倭国那边,是怎么回事?”
太子冷哼一声,道:“徐雪松买通了负责朝贡的官员,搭上倭国商船这一条线,近而联系到倭国大名北条氏,与他们签订了条约,换取武力支持。”
九公主道:“那你压着这个消息,是什么打算?”
太子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三个地方我们最少要拿住其中一处,才能保证立案不会被黑白颠倒。”
九公主皱眉道:“那么,你拿下哪一处了?”
太子摇了摇头:“一处都没有,虽然已经安插了人手进去,但远达不到万无一失的要求。”
九公主叹了口气:“来不及了。”
太子道:“你的意思是?”
九公主对他婉转一笑:“太子哥哥,来日倘若你继承大统,可否允我离开长安?”
太子顿了一下,慢慢点头:“可以。”
九公主的亲笔信在五日后送到广西,陈科派了心腹前去,以保证那封信的绝对安全,整个送信过程都是偷偷摸摸,就连蔺既明拆信都是三更半夜悄悄点了盏灯,憋被窝里拆的。
他这段日子在广西过得很滋润,该查的已经查完了,想拿到的证据也已经拿完了,太子又没有说让他回长安,只好在广西憋着,正好这地方山清水秀,带着周维岳玩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周维岳在查清徐雪松和倭国的来龙去脉后简直要气炸肺,他老人家带兵在浙江拼死拼活地打,后方还有人在上蹿下跳地捣乱,当即就上了封言辞激烈的奏折弹劾那个负责朝贡的官员,奈何人家背后有曹爹撑腰,任他千里迢迢递了四封奏折,硬是连皇帝的批语都没见到。
蔺既明别有用心地安慰他:“这事儿吧其实也怪不着陛下,如今陛下沉迷修道,平日奏章皆是太子殿下代为批阅,估计你的奏折,殿下他压根就没见着。”
周维岳这才想起来,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的通政司,早八百年就姓了曹,通政使王光禄在正三品的位子上坐的油光满面,生活美满,恨不得见到曹德彰就跪地喊爹。
他的折子,约莫还没出通政司,就被拿去垫桌脚了吧。
蔺既明揣着九公主的信去找周维岳,周维岳正在茅绍均屋里玩沙盘推演,他用身家砸出来的名医好药果然有效果,茅绍均恢复到现在,勉强能活动手指。
蔺既明关心了茅绍均的手,点头道:“恭喜维岳兄,不用拿养老婆省下来的银子去养茅总兵了。”
本来茅绍均作为曾经叛变的将领,应该下狱候审,但李劭卿在太子和九公主面前大大地夸赞了茅绍均一顿,把他硬生生塑造成了一个打入敌人后方的优秀斥候,太子和九公主深受感动,又去在皇帝面前帮他说了好话,才让他逃过一劫。本来报了必死之心的茅绍均意外捡回一条命来,高兴地找不着北,立刻就把这三人奉为救命恩人。
蔺既明故而不怎么避讳他,将九公主的书信拿出来,交给周维岳:“公主殿下的亲笔信,长安事变。”
周维岳现在听到“九公主”这三个字就有种奇异的感情弥漫心头,一来他听了一路九公主的英雄事迹,神慕已久;二来这还是李劭卿立誓要娶的女人,并且严肃警告过他朋友妻不可戏;三来据说这皇帝陛下还有意撮合一下他俩。
于是三种情绪交织起来,让他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还心虚地咳了一声,才伸手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