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抚虽然没能从禁卫中挪一个营过来驻守含元宫,却调遣了一名卫长,此人姓赵名程,原是越梅臣的副手,接替他统领千机营,屠兴武没有直接求见面圣的资格,他带着残片从房中出来后就把它们转交给了赵程。
赵程还未进宫面圣,越梅臣把翡翠要过来检查了一番,未能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想明白应承安的用意,只扣下了应承安用来包裹翡翠碎片的方巾,换了一张稍厚的宣纸,将碎片原状包起来,交还给赵程。
这包碎片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宿抚手中,尚不知道他有何反应。
因此越梅臣摇了下头,问道:“那个让你去处理的木匣还在吗?”
屠兴武在听闻越梅臣想见他时就隐约猜到是今日传递书信露了什么破绽,他好歹受过训,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首尾,大概只能是应承安那边出的变故,听闻越梅臣这般问,也不慌张,道:“标下无处置之权,不敢擅专,故而一并交予了卫长。”
只是碎片是出去后就交给了赵程,那木匣则被他更换过,等到赵程被人提醒不能让越梅臣专美,登门向他索要时才交出,真正用过的那只则早被拆开,一部分垫了床角,一部分去讨热水时趁混堂司的太监不注意丢入了灶中。
赵程要走木匣,但越梅臣向他询问时却并未提及此事,越梅臣微微皱眉,屠兴武察言观色,知他心中怀疑,便补充道:“当时还有三名同袍在场,可为我作证。”
屠兴武毕竟归属禁卫,严格来说并非他手下,越梅臣心中对赵程所作所为生出疑惑,眉头却舒展开,温声对他道了辛苦,深夜跑这一趟,已为他准备酒食,请他自去休息。
屠兴武礼节周到地向他道谢退下,出门前转头看了越梅臣一眼,见他又神色肃然,心道:此次一石二鸟,义父定然满意,不知能否让他松口让我把阿拙接入京城?
阿拙被送到北疆时不过四五个月大,屠兴武把他从嗷嗷待哺养到蹒跚学步,就受命去投奔在威靖关的同族叔伯,只得将他留在家中,交由小妹照看。
有时收到家信,上面还有阿拙的手印,但自从宿抚谋逆起兵,他随军南下,就与家里断了联系,再收到时已经是在京中安顿下来之后的事。
家信上说前些天有名秀才被聘来做塾师,看阿拙年纪也到了,便把他送去试试,秀才夸赞阿拙天赋,写信将他推荐给了他的师长,住在渝津城,名唤师佗,师佗已经将阿拙收入门墙,因此他们准备举家搬迁到渝津城。
师氏桃李满天下,名师辈出,师佗在其中声名不显,屠兴武虽然不知阿拙的真实身份,也知他绝非寻常人家之子,因此对殷桓的安排颇为不解,但殷桓却不肯同他解释,只叫他不要多问。
屠兴武敬重殷桓,自然从命,不多加打听,只是他把阿拙当做亲弟弟一样养,忍不住想尽可能地把好东西留给他,还对把阿拙接到京城这件事念念不忘。
越梅臣自然不知道这位与屠毅同乡的少年禁卫心中在想什么,屠兴武一出门他就绷不住客套笑容,神色沉沉地敲了两下桌面,低声道:“赵程……”
他在千机营中并非只是挂名,有时也带兵作战,赵程乃是被俘虏的蛮夷之后,因奋勇杀敌,被他一手从隶从提拔上来,越梅臣并不怀疑他会与应承安有牵连,只是他昧下屠兴武交出的木匣不提,却不能不叫人心生警惕。
宿抚令赵程前来协助他守备含元宫,显然是看中了两人同衙为官,彼此相熟,正好合作,因此越梅臣有些犹豫,不知是该稍敲打赵程一下,还是干脆上禀宿抚,换一个听话的禁卫来。
以他对赵程的了解,敲打恐怕没什么作用,而他刚在追捕蔺自明上出了纰漏,不愿再惹宿抚烦心,迟疑良久,只得将它当做一个心结,暂时放到一边。
木匣早被赵程取走,若他发现什么异常,此时应该已经禀告了皇帝,若有吩咐,最迟明早朝会后就能得知,若无吩咐,那他就只能斗胆翻检一遍赏赐怀义王的书画珍奇。
越梅臣打定主意,又起身在含元宫中逡巡了一圈,途中遇上两队巡逻的禁卫,都微微点头,侧身让他们先过去。
雁探司副使现在身上并无能参与早朝的官职,只能托人带话给户凭,请他明早例行上疏时打听一二,然而户凭没打听到关于木匣的消息,却听闻御史言官风闻奏事,弹劾怀义王应承安包藏祸心,藏匿重宝,与沅川伪朝勾结,时常有逾矩之举。
近乎半个御史台联名上奏,宿抚当庭拂袖而去。
这四条中有三条是确有其事的,唯独第二条叫人不明所以,但让越梅臣心惊的不止这几条弹劾内容,还有领衔弹劾的是他为宿抚在御史台中布置的眼线。
户凭担忧留人口实,只叫了一名雁探给他带话,那雁探说:“陛下在朝会散后召见了户副使,弹劾奏章上对怀义王身着龙袍描述栩栩如生,陛下令人探查。户副使与怀义王有旧交,需得避嫌,而上疏御史与越副使关系亲近,是以越副使也不应插手,正巧千机营赵卫长有事启禀,陛下就把这差事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