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菜陆陆续续上来,第一道是高汤松茸养生盅,第二道浓汤大排翅,第三道芝士焗海鲜,第四道黑椒汁小牛排,第五道木瓜血燕……
陈荏食不甘味,只有别人看他的时才动一下筷子,燕窝鱼翅更不肯吃,吃那些玩意儿损阴德。趁着去洗手间的机会,他悄悄对管老师说:“吃完饭我想回学校宿舍去。”
管老师说:“你想跑啊?我也想!我这一年到头这么辛苦,想清静过个年都不行!”
陈荏说:“这一大家子是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管老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的也是你的,跟我一块儿受着吧!”
总算一顿断头饭吃完,陈荏埋头疾走出碧玺餐厅,刚觉得松快些,周曜从身后赶来拍他肩:“留个联系方式吧。”
陈荏还是老招儿:“我没手机。”
周曜将字条塞进他手心:“找电话打给我。”
陈荏看那号码,大叹一声,因为那就是上辈子周曜的手机号,用了十多年没变过,陈荏不知道打过多少回。
饭后管老师被师奶奶们拉回丽城乡间别墅去了,说是过完年回来,临走嘱咐陈荏看好家。陈荏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连连答应。
大年三十一整天陈荏都窝在沙发上看碟,管老师的美剧收藏那么多,他还难得有时间看一眼。
到了下午,林雁行给他打电话,问他和管老师年夜饭吃什么?
他也没告诉林雁行管老师回家了,随口报了几个家常菜。
林雁行说:“吃这哪行啊?你们等着,晚上七点钟我过来!”
“不用。”
“等着,我给你们送饺子。”林雁行说完便挂了。
陈荏干脆不做饭了,抱着薯片爬上沙发继续看剧,就等老林家的饺子——林家保姆的手艺很好,茴香馅饺子是更是一绝。
差不多到点儿了,果然听见有人敲门,他高高兴兴去开,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却不是林雁行,而是周曜。
这是他此生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看周曜,浑身的血都吓得冰凉。
他当然不讨厌周曜,只是站在他对面总有一种毁灭感,一种不得善终的绝望,上辈子有,这辈子也有。
周曜的脾气秉性太极端了,和陈荏没有一点相似,和林雁行也大相径庭。
林雁行是团火,周曜也是;林雁行可预测,周曜会轰燃——没有征兆,飘忽不定,瞬间便腾起了蘑菇云,你不知道他会烧往何方。
陈荏对周曜始终有轻微的恐惧在,即使愿意爱他,愿意和他上床。
他和周曜没上过床,连亲吻也没有,或许他喝醉时周曜曾偷偷吻过他,但他不记得,他因为恐惧和迟疑错过了对方。
那么现在呢?是继续迟疑,还是……
周曜双手藏在背后,挑眉问:“不欢迎我?”
陈荏退开一步将他让进门:“你怎么来了?管老师呢?”
“他不来我就不能来吗?”周曜问。
陈荏尴尬地低咳:“请问有事吗?”
周曜笑,以一种相当露骨的口吻说:“没事也不能来吗?”
他盯着眼前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觉得对方太漂亮了,冰雕玉琢,瞳仁幽暗,而且有一种讨人喜欢的沉静。
周曜原先不会挑这类型,甚至还觉得女孩更可爱一点,但他不介意从此改变。
陈荏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应该和家人在一起。”
周曜打量四周:“大年三十就你一人在这儿冷冷清清地过,我表舅也没给你留点好吃的?”
陈荏问:“你到这来不会是为了吃饭吧?”
“当然不是。”周曜大模大样在沙发上坐下,把藏在身后的一束玫瑰花举了起来,“为了这个。”
陈荏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这的确是周曜追人的手法,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有时候显得没耐心,但这是对别人的,不是对他陈荏的。
周曜上辈子从来没送过他一枝花,而且每次送东西时都摆出一副很嫌弃的模样,仿佛是所有人都不要,这才轮到你。
“送我花干什么?”陈荏问。
周曜轻佻地笑:“不喜欢花啊?那你喜欢什么,钻?手表?车?不会吧小孩儿,你才几岁啊?别学得那么市侩。”
见陈荏不说话,他又笑:“好了好了,骂错你了,你不市侩!说吧,想要什么,哥给你买。”
“你这个样子你表舅知道吗?”陈荏问。
周曜以手支头,痞痞的:“他哪还管得了我啊?”
“可他管得了我。”陈荏说。
周曜抽出一支娇艳欲滴的大红玫瑰,一枚一枚地摘花瓣:“他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我也有……管清华和你不合适,他是个书呆子,不知道该怎么疼人。”
陈荏惊讶地抬起头:“疼人……你说什么?”
“你俩不会吧,”周曜笑笑,“你俩都凑一起过年了,还只是单纯的老师和学生?”
陈荏骤然火起:“你他妈什么意思?”
“哟,你会骂脏话呀?感觉也不怎么乖嘛。”周曜凑近,往陈荏脸上吹了口气,“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想刺激找我呀,别指望我表舅,他傻着呢。”
找刺激……
“管清华说你下个月满十七了,那正好比我小三岁。”周曜问,“想和哥玩玩不?”
陈荏汗毛直竖,微微地打着颤,他听得见周曜说话,低沉的语音撞在耳膜上轰轰作响,像是有一群疯马在脑中奔跑,跑得他好乱好烦好痛!
他忽然抱着头,用力地按压太阳穴!
这不是他的周曜!
他的周曜玩儿所有人就是不玩他,他的周曜一生都说不出个爱字,但向来认真待他!
这是那个游戏人间瞎捧小明星想和谁上床就和谁上床混乱挥霍的周曜,不是那个躺在墓碑下面其实骨子里很执着人!
“别害怕。”周曜贴近,“你怕吗?”
陈荏不是害怕,是恨,是愤怒,这个周曜作践了他的记忆!
……不,或许这才是周曜的本来面目,会无法无天对着一个不谙世事的男生说出“想刺激吗”这种鬼话,几乎是诱拐!
陈荏上辈子遇到周曜时,他已经二十六七岁,人年龄增长后总会有所改变。
“你真好玩,像小动物。”周曜迷醉地说,“猫吗?不像。小羊羔?也不像。小兔子……”
陈荏想通了,那个周曜已经死了,他也死了,他们的缘分已经被冰冷的墓穴隔离,那是他二人的解脱之地!
周曜不再是他的朋友,东家,合伙人,几乎爱上的人,即使重活一世,他们也该就此别过,永无相见!
因为谁知道相见还有什么后果,或许周曜还是会死,他如此混账,但他值得活下去。
陈荏这辈子指望的不是周曜,是林雁行!
林雁行为什么还不来?
“怎么了?”周曜在勾他,嗓音沙哑,“难道你喜欢女人?……不是,我看得出来你和我一样,你是双的对不对?我的雷达很灵的,我们是同类,你让我抱抱可以吗?”
陈荏深深吸了口气:“不可以。”
“为什么?”
陈荏听到了敲门声,甩掉周曜去开。
林雁行两手提着无数的吃食站在门口,胸口一鼓一鼓地喘息,脸朝着屋内亮光,笑得粲然:“操,有点儿重,赶紧接一把!”
陈荏张开双臂扑进了他怀里!
他怔住了。
陈荏仰起头,祈求般低语:“快抱老子……”
林雁行连拎袋都没放开就听话地抱住了他,两只手因为亢奋微微发抖,擂鼓似的心跳声透过了厚厚的羽绒服,一下一下地撞在陈荏脸侧。
“你可总算来了,”陈荏以一种平常绝不会用的甜腻腻的语调说,“我都等多久了……”
林雁行被巨大的幸福击懵了,浑身上下都是僵的,只有喉结拼命地滑动。
陈荏搂着他的腰,转脸向周曜,眼角狐骚地一挑,说:“这就是原因,够充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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