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之下,一株花树档了来人的半个身子,但依着那身姿一眼便能认出那人是泽弘。她飞快地跑过去,像一只正展翅的小鸟,那人回头,正看到飞奔而至的南宫钥。笑意在泽弘脸上漾开,嘴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打开双臂,牢牢地接住这个飞奔而来的少女。
南宫钥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蹭了蹭,再蹭了蹭,这才抬起头,对上他一双漆黑温暖的眼睛:“现在就走吗?”
泽弘点点头,牵了她的手一起往外走去,大门外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虞?忠文坐在前室,手里握着根细长的马鞭,看到两人握着手出来,抱起拳头敷衍地对着泽弘一揖:“在下送公子去。”
泽弘点点头,南宫钥不理解地转头看他,泽弘耐心的解释:“楚国最近立了新君王,大概对于我站在新君身后总有些人不太理解,所以这一阵子我身边也不见得会太平,我出来没有人发觉,大张旗鼓地在街上走不好。”
想来也是,楚君传位给了庶出的幼子,先不说臣子对这幼主信不信服,前楚君的儿子们都在下面虎视眈眈地盯着,只怕有绝大部分的人也同样会认为泽弘是包藏祸心。
明明有珠玉在前,偏又要在中间横档个瓦石,也不知这珠玉是表面装出来的服气还是真心的服气,就连南宫钥也不得不多想一下,若是自己有那个能力,会不会将明明可以握在手中的权力拱手给一个从来是都没考虑过,却莫名冒出来的无用之人。
见南宫钥看着自己,泽弘笑了笑,上车后伸手将她也拉上了车。两人坐进车厢,泽弘才缓缓开口:“我想做你的泽弘,而不是楚国的申弘。”
这是什么意思?南宫钥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才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可她不是,她并不想将他的人生左右了,不想他为了自己放弃掉原本的计划或者是道路,亦或者是自身的追求。
但不可否认,知道他这么看重她,在意她,南宫钥内心里是欢喜的,是感动的。但她不能成为拖他后腿的人,只为了她自己而耽搁了他的人生,她不想两人好好的爱有一天因为这些事而变质,不想他有一日郁郁不得志而抱憾终身。
看她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泽弘将一束备在车上的白色花束放入她的手心:“这个,你待会放在我母亲坟前吧,她看到这样好看的未来媳妇说一定很高兴。我母亲从来只想他的儿子康健平安喜乐,如今有了你,我可不就是喜乐的了,而避开那条路,也定会康健平安。”
南宫钥又搞了个脸红,支支吾吾道:“你别说这些……好男儿应当……”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你这样我会觉得可惜。”
泽弘叹了一口气:“我当然也有家国情怀,鸿鹄之志,但这些不一定是建立在那个位子上。你我都是经历过争权夺位的人,但看看身边那些人,在权势的漩涡里全都不得善终。有时候不是不争,也不是不谋,而是顺其势而为,虽说时势造英雄,但一切皆有个因果,如今看来因不在我身上,果自然也不会在我这里。”
车身颠簸起来,像是走上了山路,南宫钥却浑然不觉,认真地看着泽弘,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泽弘眼睛看着隔着门帘的前方,眼中一片冰冷,以前的他是真的想要争,可如今却不想冒这大不讳。秦氏只想着能坐上那个高位,却没有想到她那幼儿太小,她自己也没有实力,在楚国又没有厚重的旁系和根基,现在处的位置只会带来更多的危险。
力量欠缺,新上位的君主能不能坐得稳那个位置还很难说,所以他现在能站在幼主身后尽忠,对于经过这一段时日已冷静下来的秦氏来说是近水,即便秦氏对于泽弘会这么做的出发点有重重疑虑,眼下也只能攀附于他。
他如今只要真心帮着幼主固位,再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到时候这边坐稳了也好,还是一直依赖他也好,权力都会捏在他手中,比起名不正言不顺地夺下这位子更加稳固。
而权力,是他能陪着她安然离开的筹码。
风高日丽,山路上的颠簸终于停止。泽弘拉开帘子伸手扶南宫钥下车,直到这个时候南宫钥才发觉二人身处深山之中,所站之处正是低谷,四面临山,谷中还有一条自山顶蜿蜒流下的小溪。
青山绿水,花草成簇,南宫钥不解地看了看四周,地方是个好地方,再看了看前方的两座新坟堆,泽弘的母亲与兄弟不是在泽弘的宫中吗?可眼前这是……
泽弘看着前方的新坟,带着她缓步前行,轻声说道:“父君入殓之时有人提起了我母亲……最后二人一起入殓,我兄弟也入了申氏家冢,这里只是一个衣冠冢,我想陪他们的时候便会来这里。”
以往他们是他所有的不舍,如今,他愿意让他们入土为安。
泽弘紧了紧握着南宫钥的手,拉着她跪下,将携带来的篮子中的贡品一件件摆出来放好。南宫钥看了他一眼,在未立碑的墓前放下手中的白花,默默叩拜下去,心中一片平静。
她早该来了,若是早来了,她便会早些晓得,那些她曾经怀疑的,不确定的,全都是子虚乌有,可惜她白白浪费了那么些时日来纠结,在未来的日子,她会全心全意的去对待这个她爱的男人。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周朝,也不是每一段感情都经不起磨练与沉淀,人与人的际遇不同,所得的结果也不会相同。再说那个时候的她也不是现在的她,那时她懵懂不知事,而如今她会多想一些,也清楚什么才是自己该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