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一又走了。
戴青睡觉时翻到了地板上。
床凉了。
梦醒了。
戴青等了很久,久到放在玻璃瓶的玫瑰花干枯凋零了,陈一也没有来。
最后一朵玫瑰花的叶子也落下来了,陈一终于给戴青发了短信。
“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他这样讲。
戴青将玫瑰花扫进撮箕,连着自己的心一起丢进不可回收利用的垃圾桶里。
虚幻的爱情,毫无意义。
后来戴青的母亲病危了,糖尿病,急需要换肾,他的父亲取走了卡里所有的积蓄,逃之夭夭。
戴青找到了陈一。
陈一正在跟其他人喝酒,喝得很醉了。
他说明了来意。
于是周遭便有人起哄了。
“陈小少爷,这是来找您售后了啊。”
“我看他长得也不错,不如您就继续收着呗。”
陈一说:“还没完了?”
这句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有点不耐烦的意味,包厢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陈一又问:“你要多少钱?”
“三十万。”
陈一接下了腕表,丢进了杯子里:“你猜猜这手表多少钱?”
细小的气泡从透明的冰块旁边往上腾升。
戴青说不知道。
陈一就笑了:“三十万。”
他翘起脚,背依靠着沙发,居高临下地望着戴青:“我不会给你一分钱,我不是你的提款机,我劝你做人也不要太自甘下贱。”
临走前,戴青听见了有人感慨陈一狠心,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
陈一讲:“你真的以为人命价值不可估量吗?那只是你给的还不够多。”
“穷人的命不叫命,富人的命才叫命。”
因为筹集不到钱手术,他的母亲死了。
葬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路边旁开了很多红色的野花。
不远处出了一场车祸。
被碾死的是戴青认识的一个老人。
喜欢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
宝马车主下了车,提出不要报警,私了。
最后的价格是三十万。
两方窃窃私语一番,各自离去。
老人的尸体被抬回了村里。
戴青撑着伞,铺天盖地的大雨,濡湿了他的头发。
从指尖坠下了一滴鲜红的血。
落在了戴青的鞋面上。
他抱着骨灰盒,一言不发。
后来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戴青去了陈一家。
陈一坠下山崖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戴青很平静,他和往常没有两样,买了很多草莓回来。
他挑的草莓总是不甜,但也不酸,没滋没味的。
在吃草莓的时候,他想,为什么那辆车就刚好摆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最打眼的位置,为什么别墅入门的监控都没有拍到他的身影,为什么自己会想到对刹车下手的谋杀方式?
一开始萌生起的想法来源于陈一无意间提起了一部和林降看的悬疑电影。
戴青咬碎了这颗草莓,然后将剩下的草莓都丢进了垃圾桶里。
后来有人来找戴青,他说自己认识戴青的母亲。
戴青回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别墅里。
有人跟他说了一个关于自己母亲的故事。
他母亲还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自己已婚的大学老师,不顾一切地要跟对方离开,为此不惜辍学私奔,与家里断了关系。
他们给戴青看了很多母亲以前的东西。
漂亮的纱裙,昂贵的首饰,精致的皮鞋。
母亲在照片里像另一个人。
并不是往后被岁月与生活蹉跎过的样子。
戴青看了许久,然后问:“有糖吗?”
从这一天开始,戴青喜欢上了吃糖。
某个下午,他忽然牙疼起来。
他去看了牙医,医生告诉戴青,他长了两颗龋齿。
戴青没有拔。
到了那个傍晚,他只看见了姜兴一个人。
今天依旧像昨天一样,夕阳磅礴,天空是一种微妙的灿金色。
他吹掉了蜡烛,刮了一点滑腻的奶油放在嘴里。
好甜。
姜兴不会让陈一来见他的。
戴青知道。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陈一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命在旦夕。
昨天晚上牙齿很痛,戴青一夜未眠。
要是早点去拔牙就好了。
戴青这样想。
在姜兴开枪之前,戴青攥着玫瑰花束的手指松开了,双臂展开,细长又骨感的手指轻轻垂着,苍白无力。
戴青慢慢抬起了头,仰望着天空,向后坠去。
橘红霞光吞没了他。
“砰”地一声巨响。
楼下有人开始尖叫。
吵闹人声霎时携着红尘滚滚铺面而来,一切又变得喧嚣而庸俗。
玫瑰跌落在地上,花瓣四散开来。
一如青年摔落在水泥地板上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