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其实……”
林天威又心软起来,只是话还未说完,又想起了雇主的再三警告,到底是闭嘴了,转而说道:“我推您进去吧,快到正午了,天气会变得很热,别晒着您了。”
宋柳荫又叫他推回了客厅,嘴唇略微抿着,看上去不如何高兴的样子。
“该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宋柳荫拒绝了林天威提出要喂自己吃的提议,而是自己摸索着拿起了饭碗和勺子。
为了避免不将东西吃到外面去,宋柳荫吃的非常慢,他吃相也很好,不是那种狼吞虎咽的类型,而是很慢条斯理的。
林天威一直觉得,宋柳荫简直是挑不出错来的一个人,哪里都好,哪里都完美。
模样生得好,脾气也好,不像其他病人一样因为病痛折磨而变得歇斯底里。有时候宋柳荫左脚会在阴雨天里疼痛,但他即便是痛极了也不做声,额上冷汗津津的,脸都苍白了,水里洗过似的。
若真是要挑剔起来,也只能讲是眼睛看不见和暂时腿脚不方便了。
“您该吃药了。”
医生给宋柳荫开了镇痛药,还有一些消炎药,各种药片和药丸,五花八门的,除开这些以外,还有一些是林天威也不知道的。
每到吃药的时候,宋柳荫都会显出一点抗拒,他很瘦,纤薄极了,眉头会不自觉地轻轻蹙起,向后靠在坐椅上,连头发间露出的一点耳垂都是白的。
一定要是过去了许久,他才会淡淡说:“你将药拿过来吧。”
花花绿绿的药片摊在宋柳荫没有血色的掌心,像是一捧五颜六色的糖果,缤纷绮丽,他没什么犹豫地都塞进了嘴里,和着水一起咽下了。
林天威见他将药都吃下了,就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糖递了过去。
宋柳荫就摸索着,将塑料糖纸一点点拆开了,然后放进了嘴里。
那颗水果糖有点大,抵在口腔里,宋柳荫像仓鼠一样细细嚼碎了。
其实说起喜欢吃糖这一点,也是林天威无意发现的。
他的雇主一直在家里放了许多糖,五颜六色的,塞满了透明的玻璃罐子。
这些玻璃罐子随处可见,只是宋柳荫看不见又碰不到而已。
先前林天威还不解其意,直至有一日看见自己的雇主将宋柳荫拢到怀里,轻轻地替他梳理头发。
雇主是很喜欢抱着宋柳荫,每次像是抱着布娃娃一样轻松。
其实宋柳荫不算矮,只是瘦了太多,雇主又的确生得很高,宋柳荫窝在他的怀里,光裸着脚,像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
林天威看见的时候,宋柳荫正坐在雇主的腿上,仰起头去捉他手里的糖,他脚受伤了,动作很笨拙,袖子都掉下去一截,露出光洁的手臂来。
那雇主有心逗弄宋柳荫似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将糖剥了,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宋柳荫很执拗,低下头去舔对方的嘴唇,从唇角一路舔到嘴唇上。
小猫似的,咬得人家的嘴唇水光潋滟的,红得像是沾了血。
然后林天威就看见了雇主投过来的目光。
他自觉地后退几步,将门关上了。
门外还能依稀听见一点儿声音。
林天威有点儿尴尬。
“您喜欢吃橘子味的糖,对吗?”
林天威看着宋柳荫吃糖的样子,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他发觉宋柳荫很钟情于这个味道,虽然对方不说,但每次吃到橘子糖时,他的神情总是会不自觉地松快几分。
宋柳荫将橘子糖嚼碎了咽下,又喝了口水,那糖分一下子被稀释溶解,变得有点儿酸,他神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又过了一会儿,宋柳荫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能把先前没读完的故事拿过来吗?”
林天威就拿来了书房里的《茶花女》,找到了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然后轻声朗读起来:“二月四日,G伯爵回了。他的情妇欺骗了他,他很难过……”
其实宋柳荫对这些东西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他总是听不了多久,就要打起瞌睡来。
眼见着宋柳荫已经慢慢阖上了眼睛,好像很困倦的样子,林天威的声音也渐渐地越来越小,直至对方彻底陷入沉睡,他才将书合上,放回原来的位置。
他将宋柳荫抱了起来,其实即便是再瘦,成年人的体重依旧摆在那里,只是林天威做惯了照顾人的粗活,倒也不觉得对方有多重,反而觉得宋柳荫相较于其他同龄人实在有些轻得过分了。
宋柳荫被他放到了床上,林天威小心翼翼地将他打了石膏的左腿挪过去一些,留出一点活动的余地。
宋柳荫就那么闭眼睡着,他眼睫生得很细密,肌肤又白,窗外落进一斜阳光,让林天威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封在玻璃匣子里的蝴蝶标本。
一揉就碎了。
他看见了宋柳荫从袖子里露出的一截手腕,很纤细,将薄被拉上了一些,轻轻盖在了宋柳荫的身上。
他出去的不巧,刚好遇见了回家的雇主。
雇主生得高,模样却生得很好,唇色殷红的,他看了林天威一眼。
“他睡了?”
林天威也知道雇主不喜欢别人多看他,于是低下了头,回道:“已经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