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玟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人类的痛觉源于自我保护,是一种变相的警报,往往出现在机体受到损伤之后,为的是引起机体的自我防御。”
“所以我不需要痛觉。”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需要痛觉?”
李玟脱了上衣坐在椅子上,他的胸口脖颈都通红了,其余的地方却是非常白皙的,于是这就愈发显得那通红部位十分可怖了。
其中最为打眼的,莫过于是他肩胛上纹着的两个黑色数字了——67。
陈一端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说:“你不会真的是机器人吧?”
李玟:“不是。”
陈一:“那你为什么要在肩胛上纹数字?”
李玟:“我们那里每个人身上都会有这样一串数字,不是纹的。”
陈一不假思索:“那你不就是机器人。”
“正常人哪里会纹个数字?”
“原来现在机器人都做的这么智能了。”
李玟低头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然后说:“你是否听说过希拉里·普特南的缸中之脑的假设?”
陈一摇摇头。
“假设将你的大脑切除下来,放进足以维持住你脑的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再将你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截取记忆(截取掉大脑手术的记忆,然后输入他可能经历的各种环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输入代码,‘感觉’到他自己正在这里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你怎么确定你生活的世界是真实的?”
“或许你就活在一个由庞大而不可计数的虚拟世界里,你只不过是一段复杂的数据。”
“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李玟说:“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可以是一个机器人?”
陈一过了半晌,才开口:“听起来可真疯狂。”
“这世界比你想象之中的更加疯狂。”
李玟说。
搞科学的都是些疯子啊。陈一这样想。
他很快将这些东西从脑海之中摈除。
陈一问:“你是不是不叫这个名字?”
李玟难得一见的忡愣住了,他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被摁下了暂停键一样。
陈一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挺有意思的,比之前那副冷冰冰没人气的样子要好多了。
“因为我每次叫你的名字,你的反应都会慢半拍,好像对自己的名字很陌生。”
…………
晚上回家的时候,陈一吹着冷风,没忍住给姜兴打去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姜兴。
其中特别强调了李玟替他挡热汤这一段。
“他不是你们姜家研发出来的机器人吧?”陈一掰着手指头数李玟身上令人感到奇怪的地方:“你看看,长得非人类,思维非人类,行为举止也非人类。”
“要不是我摸着他的手是有脉搏的。”
“真要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了。”
姜兴听了,在那边低声笑了:“他从前就是这样的,总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陈一:“林降看见我之后跟陈辞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姜兴:“什么话?”
陈一的记性很好,他搜刮出了这段记忆,然后迅速答出——“长得不错,怪不得会领到家里来。”
姜兴在那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有没有想过陈辞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
陈一觉得奇怪:“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天生古道热肠的老好人吗?”
美国的时间此刻才刚刚拂晓,清晨的阳光落进房间里,姜兴随意披了件衣服,坐在沙发上,一边打开电脑看那些还未看完的文件,一边分出心神跟陈一说话:“余悠悠,林降,夏北光,这三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点开一个文档,而几乎是下一个瞬间,陈一与姜兴都脱口而出:“被害者。”
姜兴仔细阅览着合同。
“余悠悠是被经济压力所迫害,林降是被陈一所迫害,而夏北光则是被秦泽迫害。”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需要被拯救。”
姜兴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这能让他疲倦的大脑从混沌之间挣扎出几分清明:“陈辞有个英雄梦,他靠拯救众生来获得愉悦感,他一直享受着被人依赖,被人寄予希望的感觉,他会满足来自受害者的所有需求。”
“不过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会变得愈来愈贪婪。当察觉到自己所拯救的那个人并不再符合他心中的那个完美标准,陈辞就会感到失望,他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或许他接到的那通电话,正是来自于某个现在希冀着从泥潭里抽身离去的人。”
“综合一下你们三个的形象特点,他心中的完美受害者应该是——身在泥潭却向往光明,努力生活,积极向上,却还是抵不过命运二字。”
“很烂俗。”
从头至尾,他的语气都漫不经心极了。
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陈一握着手机,半天没说话。
姜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口吻变得很温柔:“抱歉,是不是说得太不近人情了。”
“或许他只是一个对英雄情结过分情有独钟的小孩子。”
“是我将他说得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