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心中“咯噔”一下,这大少爷怎么忽然说弯就弯了。还是看上了个在这种乱七八糟地方工作的服务员。
“要我说,那小子看起来精得很,只怕油滑得不行,姜总您喜欢这一挂的?”
“我还一直寻思着姜总这样的,怎么看都应该喜欢些冰清玉洁的高山雪莲。没想到您的口味倒是别具一格,居然是喜欢狂放不羁的野草类型?”
不知厉害的其他人都很兴奋,自觉发现了一个大八卦。
毕竟姜兴一直以清心寡欲出名,活像个和尚转世,二十几年年来私生活没一点声响,比住在深闺里的大小姐都干净。
今日神仙居然下了凡,还染上了七情六欲,红尘俗世,对一个服务员起了心思?
唯有白衣男子苦着一张脸,若姜家上头那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跟他们出来一趟就弯成了蚊香,还不得弄死他们今天这一伙儿跟着出来玩的?
他们神仙打架也就罢了,只怕到时会殃及自己这只小池鱼。
众人还跟着起哄呢。
“到底是长什么样的小神仙能让我们姜总动凡心?”
“要不再找那个服务员回来看看?”
“叫什么来着?”
“你这什么记性,不是刚刚才说的吗?夏北光!”
“哟,听名字就不同凡响。”
“我们姜总一出手,哪有拿不下的人?”
姜兴的口吻依旧很冷淡,完全听不出什么情绪:“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是瞧着有几分故人的影子。”
“再看看吧。”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神情促狭。
“原来我们姜总心里住了束白月光啊。”
陈一终于上完了一天班,累得半死不活,终于挤上了公交车回家。
正是下班高峰期,密闭的车厢里空气十分浑浊,油腻腻的汗味、刺鼻的廉价香水,甚至还有煎饼的香气。有人眯眼抽烟,有人沉默不语,有人玩手机默不作声,仿佛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
穿白色衬衣的年轻男人,一边费力得夹着手机一边低三下四地解释,而电话另一头的怒骂,即使隔着人群也依旧听得清晰。面色疲惫的年轻母亲努力哄着啼哭不止的婴孩,脚边放着棉被与行李,而穿着校服的中学生笑意盈盈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明天春游的目的地,天真烂漫,不知世事。
大家各司其职,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将目光分给一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在这狭小的车厢里各色年龄、各色职业的人群泾渭分明。
熙攘又陌生的人群交织成一副普罗众生的画卷。
对陈一来说,崭新又稀奇。
他努力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寻到了一个自己的位置,一手抓着吊环,大概原主有晕车的毛病,所以浑浊不明的空气令陈一隐隐觉得有些恶心。
青年大脑混混沌沌,一天的弯腰低头让他腰酸背痛,下班前遇见的客人死缠烂打,灌了陈一不少酒。此刻酒意上头,合着晕车的毛病,胃便抗议起来,不服气地翻江倒海。
陈一努力抑制着喉咙间翻涌而上的酸意,抬眼看向窗外万家灯火,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雪白灯柱在高速行驶的过程之中被拉成一条弯弯扭扭的直线。
透明的玻璃倒映出陈一的模样,眉眼疲倦,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陈一愣了愣,忽然觉出一点孤独与失落来。
或许是因为此刻的他一无所有。
或许只是因为过分疲倦之后汹涌笼上的一点空虚。
就像是愈发迟缓的神经在逐渐坏死的过程之中终于尝到了一点痛苦与危机,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哀鸣。
陈一想起姜兴如同注视陌生人一般的漠然目光。
从前种种,已经烟消云散且无法追回。
他所拥有的,只是身为夏北光的人生。
陈一下车之后就扶着垃圾桶吐了出来。他一边吐一边摸索着口袋,掏了好几下,才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脏渍,然后站起身,踉踉跄跄地继续往昏黑的小巷走。
小巷前的有一条新马路,在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女孩,身上只盖了层脏兮兮的薄被,面前摊着的塑料纸上讲述着她是一个可怜的脑瘫患者,甚至无法独立行走。
小小的铁碗里只放着几个零星的硬币。
看起来好像跟夏向阳那个小崽子差不多。陈一想,想到那张黑瘦黑瘦的小脸,他心中生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怜惜来。青年好不容易大发慈悲,掏出了钱包,却发现自己钱包里剩下的钞票甚至比女孩面前的铁碗还要干净。
陈一:“……”
他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比路边的乞丐还可怜。
皮鞋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一叠儿清脆的响声。女孩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了眼铁碗,并没有多出钞票,只是自己的薄被上盖了一件淡灰色的外套。
她有些疑惑。
远处的陈一在昏黄的灯光下走得晃晃荡荡,弯弯扭扭。
在初秋冰凉的空气里,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