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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学剑成了习惯,但白日无聊的时候,杨佑安还是会去找蓝景山。听说蓝家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小子近日又惹了祸,将京城盐运使家公子的一条腿给打断了,蓝玉费了不少的银子才把这事儿压下去。
“行啊,又涨能耐了,那小子到底怎么招惹你了?”杨佑安用那根裂痕斑驳的长箫敲着蓝景山的脑袋问道。
被敲头的蓝景山也不躲,只是一脸的不屑,说道:“我只是瞧他嚣张跋扈的样子不顺眼所以给他一点儿教训,让他知道盐运使这等官在长安城真的不算什么,也让他把少爷脾气收敛一点。”
“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杨佑安翻了他一个白眼,“别光挑软柿子捏,有本事去吧齐东来家的大公子齐胤的腿给我打断,到时候恐怕连你爹都救不了你。”
蓝景山撇着嘴脸色更为不屑,说道:“不是不敢,我只是实在不愿意靠近那个齐胤,身为一个爷们矫揉造作地到处抛媚眼,换你你受得了?”
杨佑安抿嘴一乐,齐胤口味偏颇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一件事,此人相貌平平,却喜好如女子一般描眉画眼,手执一把价值不菲的玉骨白扇于城内招摇而过。真不知一生吃斋念佛的齐东来是怎么教养出这么一个奇葩儿子的。
见杨佑安脸色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奸邪,蓝景山便咂咂嘴摸着下巴继续道:“我听说齐胤最近常去城东的那个羊尾巴胡同,里面尽是些眉目清秀的小娈童。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滚!”杨佑安骂了一句,他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可没有那种癖好,要去你自己去。”
“别啊。”蓝景山死皮赖脸地继续说道:“北燕文人士子好这一口的越来越多,那羊尾巴胡同简直就是他们心中的另一个莺语斋。况且莺语斋的花魁楼月姑娘都被你拐进宫里去了,谁还有许多心思流连在那里。佑安,你也不用心存芥蒂,其实衣裳脱了灯一灭谁是谁还分得出来吗?”
杨佑安嘴角抽搐,继续骂道:“滚!”
蓝景山舔舔唇继续道:“其实我去那个地方看过,确实有些小公子生得白莲一般,颇让人爱怜呐,不去尝一尝真的可惜啊。”
“你不滚我滚行了吧。”
蓝景山忍笑,跟在杨佑安屁股后面嘴上仍然不停:“诶,你是真不喜欢还是在装清高?啊……我知道了,是不是看过那个姓裴的白衣公子就不再想其他人了?也对,那个公子真能称得上极品,世间少有人能与他媲美哟……”
话未说完,蓝景山的头又被长箫敲打了一顿,杨佑安恨恨道:“再废话我就把你两腿间的玩意给咔嚓了,再把你卖到那个破胡同里去,找几个壮汉把你祸害掉,省得你在这惹我闹心。”
蓝景山弯起眼睛一边摇头一边笑,笑了片刻却见杨佑安的脸色依旧阴沉,抱着胳膊低声道了一句:“最近一提起裴户奴我心里就有气。”
蓝景山收起笑容:“为何?”
杨佑安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为了丫头和亲的事儿。”
蓝景山闻言抿着嘴不再开玩笑了。北燕王朝与突厥和谈了一月有余才在前几日最终谈妥了条件,北燕军队偃旗息鼓退守边境自不说,突厥王还要求迎娶皇室宗亲。天子因饱受风疾折磨,在突厥一事上不愿再费心力,没有多做挣扎便答应了这番颇带屈辱性质的和亲,在宗室血亲中挑来挑去,便挑到了静宁公主的头上。只是蓝景山有一丝的想不通,转头问道:“静宁公主和亲与那白衣剑客有什么关系。”
杨佑安将手中长箫插回腰间,低声道:“那丫头看上他了。她这几天整日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连我都不见,我本来想让裴户奴过去劝劝他,那个家伙倒好,不动如山。”
蓝景山恍然大悟,继而又有些忧心,颇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听得杨佑安继续叹道:“我知道丫头早晚要嫁人,姑娘嫁人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可丫头这一泼也泼得太远了些,偌大的北燕都容不下她……”
蓝景山垂首一阵叹惋。
那日傍晚,杨佑安依旧去找裴户奴学剑,抱着渺茫的希望想要将裴户奴打倒,再拖着他去找即将离开北燕江山的丫头,但当他拐过院门后,却正巧看见了几日未迈出屋子的静安公主,她还是抱膝蹲在原来的那个地方,身穿一袭艳艳红衣,摆弄着手中的一片枯叶。
裴户奴垂眸立在不远处,如同一座石雕。
杨佑安冷冷瞥了似乎早已超脱尘外了却七情六欲的白衣剑客一眼,随后向蹲在一旁的静宁公主走去,蹲下身子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壳。
红衣的静宁公主抬起有些苍白的脸来,挽起唇角勉强地笑笑,唤了句:“二哥……”
“嗯。”杨佑安揉了揉她的脑袋,其实他知道皇帝圣旨拟好的那一刻,这丫头远嫁匈奴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谁也更改不得,但他的骨子里却偏偏有几分不愿妥协的意思,柔声声道:“丫头,你放心,哥绝对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呆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国力恢复,哥就会带着百万铁骑踏平匈奴接你回家,到那个时候谁欺负你了你就跟哥说,哥把他们绑在马匹后头一路狂奔拖回长安城再剁成碎屑喂狗。”
静宁公主听了这话,扬起脸来噗嗤一乐,莫名乐出了泪花,天真问道:“真的?”
“真的,哥保证。”杨佑安使劲儿点头,又向裴户奴扫了一眼,指着他说道:“到时候哥就让裴美人娶了你,他要是敢不娶,哥就一剑捅死他。”
静宁脸颊发红再衬上两眼的泪花,秋叶飘落中有些说不出的凄凉。裴户奴这个时候才动了动眼珠向兄妹二人瞟去,却见那红衣丫头向自己跑过来,在离自己一剑远的距离犹豫地停住,扬起泪痕点点的脸,笑着说道:“裴木头,你记住,我叫杨木枝,取自……山有木兮……木有枝。”
话毕,这一袭红衣自此再未踏入过这方偏僻院子。
裴户奴愣在原地,任落叶飘摇。
杨佑安一遍遍摩挲着手中长箫,许久后才走向裴户奴:“你有没有对她动过心?哪怕一分一毫。”
白衣剑客握紧手中长剑,轻轻摇头。
杨木枝离开长安远赴突厥和亲那日,长安城下着小雪,杨佑安不愿去送行,而是躲在汲渊宫的东阁听楼月弹琵琶。
天气有些凉,窗子却是敞着的,偶尔有几片细碎雪花飘落到窗内,在地面上、砖墙上化为一滴水珠。窗口挂着一只彩琉璃的风铃,随风和着屋内的琵琶音清脆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