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河赶紧报了山下的镇名。

“来做什么？”

“投奔亲戚。”这说词是泽岳先前告诉他的。

那卫兵又上下瞧了瞧冯小河几眼，似乎没觉察出什么来，点了点头，就放行了。

冯小河直到踏进城门的另一头，才彻底放下了心，回头瞧了城门一眼，又望向前方，脚下像是生了根，再也走不动了。

冯小河眼前的街道上满是行人，那些人穿衣的样式也不同于冯小河先前见过的，颜色更为多样，样子更新颖。女子头上插着各色绒花，相携而去，嬉笑声不断。脚下的路全是石板铺成，踩在上面又硬又稳，就是下雨也不怕踩一脚的黄泥。街边的商铺幡子重重叠叠，迎风招展，有茶水铺，有绸缎幢，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处都是。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叫卖，有唱的，有说的，就连街边捏糖人的小贩也能张嘴来上一段，引得孩童围观。沿街满是气派的酒楼茶馆，二三层楼，酒客食客们倚在二楼的窗边，觥筹交错，行酒划拳，楼下大门外的小二，笑容可掬，穿的都比自己要干净整洁。不光是店小二，这路上随便拉住一个，都比他要体面的多。

冯小河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满是补丁的道袍，这两天忙着赶路，他也没有换洗，衣衫上满是灰尘，脚下的草鞋也有些开口，露出了拇指哥儿。

冯小河用余光瞧了泽岳一眼，又看了自己一眼，眉头紧皱，自己走在这街上，活像个叫花子。身旁的人擦身而过时，都侧目瞧他，有些小孩还捏着鼻子，急急忙忙地跑开。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和泽岳站在一起，似乎有些丢他大哥的脸面了。

泽岳将冯小河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见他皱起眉来，便轻声说：“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走了好几天，你还没有好好休息过。”

“这京城里有寺庙或是道观吗？”冯小河没钱住店，也不能住店。

泽岳摇摇头：“有是有，但是一般人进不去，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说完拉着冯小河手，大步朝前走去，没有丝毫闪躲。冯小河跟在他的身后，望着泽岳的背影，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的大哥待他真是太好了……他冯小河是上辈子修了多大的福，才能遇到这样的贵人！师父啊师父，你徒弟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遇到贵人！

冯小河忍不住傻笑着跟在泽岳身后，眼里只瞧得见他家大哥挺拔的身影，旁人的白眼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冯小河跟着泽岳穿过了几条街道，那些街道一条比一条热闹，一条比一条繁华，仅仅是走马观花，也让冯小河瞧直了眼，要不是被泽岳拉着，他不知道走丢到哪了。

冯小河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京城，可算是开了眼，只想把这些繁华装进眼里，带回去给师父瞧瞧。老头一辈子没怎么下过山，如果他能来这看看，一定也很高兴。

冯小河一路走一路看，发现他们渐渐远离了繁华的街景，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拐弯抹角，抹角拐弯，来到了一条小弄堂，青瓦白墙，干净气派。再顺着墙根往前瞅，就看到正前方有一扇小门，红漆铜环。门瞧着不大，但是做工精细，红漆是朱砂混着猪血，铜环则是黄铜打造的，黄灿灿，明晃晃。

好漂亮，冯小河多瞧了几眼，抬头看向泽岳：“这，不会是你家吧？”

泽岳看了一眼那红门，“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们只住几晚，讨了东西就走。”

泽岳不想说，冯小河也不问，他知道他大哥身份成谜，可是他也知道有些东西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尤其是男人，哪个男人没点儿秘密呢？

所以冯小河闭上了嘴，乖乖的跟在泽岳的后面，来到那红门前。

那门紧闭着，泽岳上前，伸手一推，那门就开了，并没有上锁。

泽岳带着冯小河跨过门槛，径直进了大院。

一进门就瞧见一块白壁，白壁在西，东面是一间客堂，南北则是两间侧室。侧室旁又开了两扇门，通到后院。

院子里搁了两个大瓷瓮，白底青花，上面画着几株莲花，冯小河凑上前去，发现瓮里养着两尾红鲤，慢悠悠地在里面游着，水很清，能瞧见瓮壁上的青苔，水面上还浮着几片浮萍，红鲤在绿叶间缓缓穿梭，十分好看。

大厅里正前方摆着一张八仙桌，左右各置一把椅子。以桌子为轴，左右两边下手处各又摆了两张椅子，椅面上还放着软垫。

泽岳似乎和这里的屋主十分熟捻，拉着冯小河就坐在了主位，“歇歇脚吧。”

冯小河坐在右边的椅子上，一落座，就觉得屁股下面一阵柔软，像是陷在了棉花堆里。

“这是你朋友家？还是亲戚家？”冯小河扭了扭屁股，四下打量着。

“亲戚。”

“那他人呢？”

“刚走了，他把屋子留下来，借我们住两天。”

“啊？这么大的院子，说借就借？”冯小河有些不敢置信，屋里的摆设怎么瞧都是价值不菲，要是丢一件，或是碰坏了什么，自己怕是做一辈子苦力也还不起。

“他房子多，住不过来。我们帮他住，他还要感谢我们。”泽岳朝冯小河眨了眨眼，“肚子饿了吗？”

“有点。”冯小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点头。

“那我们去厨房看看，你会做饭吗？”

“当然！”这一下说到冯小河的强项上了，他胸膛一挺，“一会儿我就给你露一手！”

“那我就等着吃了。”

冯小河笑，泽岳也笑，阵阵笑声从院子里飘了出来，可谁也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