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本来都要跟高策结婚了,但她想休息,高策想往上走……我也说不清他们的事儿,原本是灵魂伴侣,到后来倒是恨上了对方。”
他们都很难消化晚期这个噩耗。
“很奇怪,在我生命里重要的几个节点上,都有她谢红。”时烨一脸颓唐,“我最落魄的时候她和高策是我的伯乐。谢红很反感高策运作乐队那一套,后来如果不是因为要捧飞行士,高策不会跟她闹得这么难看。而且如果不是有她,我也不会遇到你。”
听时烨说的时候,盛夏从包里掏了一包话梅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时烨嘴里塞了一颗。
盛夏轻声数落他:“明明就很担心很难过,你就要闹别扭,一见红姐就炸毛,偏要跟人吵架,嘴硬心软,跟我发发脾气就好了,还要跟红姐生气。”
“没气她,我是……气我自己。”时烨垂下头,“我尊重她的价值观,也认可她的理想,我甚至很想……那个项目才开始的时候我听到消息就很心动。”
盛夏一脸了然:“嗯,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看相关的资料。”
时烨目光开始变得远。
“以前我们在北京的时候,谢红就总是说,她想在活着的时候去基层巡演,看看不同的生活。”
“那时候我甚至都没成年,看着她说理想,总觉得很好,这世界还有人在做梦,在做一些别人可能觉得没意义,但听上去那么酷的事。你能想象吗?你很年轻的时候,看到身边有一个热血又赤诚的人,说自己要用一辈子去做梦,要一辈子做,这对当时的我而言很励志,也影响我很多。”
他一边说,盛夏一边点头。时烨需要倾诉,他就听着。
“谢红是我遇到过的一盏灯塔,我曾经被她照亮过,我气自己不如她,所以不平她最后要这样暗淡收场。”
盛夏默下了,才道:“你没有不如她,只是各走各的路。”
“对,各走各的路…”时烨轻声重复,“我和她走了一条相反的路,我上节目、出专辑、去音乐节、去颁奖典礼的时候,她在贫困小学里唱歌给小孩子听。仔细想想,我好像除了钱和你,也没赚到什么,她比我开心多了。”
“赚到我也挺不错的。”盛夏笑了下,“时烨老师,你其实心里面是认同红姐的,为什么你还要跟她吵架?”
时烨静了下,才说:“不知道。我认可她,但又觉得她把自己搞成这样子……我就是不爽。我好像不是在跟她吵架,倒是更像是在跟另外一个我自己吵架——另外的那个我有谢红的理想,坚持又笃定,而那个不敢去做的我也有一套自己的说法,他们就在我脑子里天天吵架。”
“看上去是那个有谢红姐理想的你吵赢了,今天谢红姐似乎也吵赢了,双杀哦。”盛夏点着头,“那你有被说服吗?”
说服?
“我早就说服自己了。”时烨摇头,“一开始我知道她在跟这个演出的时候就有过心思,现在这个情况……我都说不清是自己想去做,还是只想帮她完成了。”
盛夏看着他,有些不解:“但我看你像在犹豫。”
“乐队现在的情况,我没办法放开手脚无所顾忌地去做。我做不到,这是我最无力的地方。”
盛夏撇嘴:“嘴上讲没办法,做不到,私下里你还不是在悄悄在问别人有关这个项目的事情,小俊哥都快发现了。我看你就是特别想去做这件事,还非要偷偷摸摸的。”
“我是想,”时烨音量提高了一些,“但不是我想就能去做,乐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飞行士已经是成名的乐队,在这个节骨眼如果再去做那样的演出,所有的发展都会被限制。
“你也知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盛夏碰了下时烨的眉骨,又帮他揉了揉皱着的眉心,“你不会在盘算着自己单干吧?该跟大家聊聊的。”
“怎么聊?”时烨抬眼看他,“你才来不久,乐队刚有些起色,势头也很好,牛小俊和高策整天拉着我说你是紫微星能大红大紫……我如果让乐队转型,你怎么发展?”
时烨没继续去看盛夏直白的目光,他转开了头,“肖想和小正也该有他们的人生,我不能因为自己想追寻什么,就把你们的未来也拉进来。我要对乐队,也对你负责。”
我对自己不会瞻前顾后,但对你会。
盛夏看着时烨越讲越快,看到后面他就开始笑,是那种很诚恳,发自内心的笑,你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开心。
“所以你要问我啊,问问我越不愿意转型跟你去做那个项目,”盛夏慢悠悠地说,“有些事情还是要学着跟人家商量的嘛,你好会想当然,太帮别人考虑了也不好嘛,虽然我很感动。不然你问我试试看,问我愿不愿意,问一次?”
时烨没有问他,自顾自地说:“你何必跟我去吃苦,基层巡演比你想象中难很多,你应该过得好一点。你还很年轻,最好的年纪,让你去做这个……我真做不出来。”
时烨看上去也很茫然,也在不确定。难割舍难权衡的事情太多,顾虑也太多……要是自己一个人那天大地大去哪里也无所谓,可现在他有那么多难以舍弃的东西和包袱,还担着一个盛夏的未来。
都沉甸甸的。
除开他们的关系,他们也是工作伙伴,职业和感情都交织在一起,按理说应该分清,但事实上很难,时烨在逼自己尽量泾渭分明。
盛夏没再回时烨的话。
他说:“下车在街上走一走?去看看人吧,去热闹的地方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