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宿疾,每天要吃三回药。到了吃药的时辰,有宫娥从殿外端了药碗进殿,一名年纪较大的内监亲自试过药,才把药碗捧过来对刘从晟道:“陛下,该用药了。”
刘从晟接过药碗,他用白玉调羹在药汤里搅了搅,忽道:“胡福,你看朕这两个儿子如何?”
胡福从天子还是太子时就开始服侍他,是宫中的老人,他对天子的心思不敢说了若指掌,也能揣摩到六七分。天子如今所忧所虑,不过是“立储”二字,若论疼爱,他的确偏心安王,但立储大事关乎国本,不是仅凭偏心就能决断。
“两位殿下都很聪明。”胡福斟酌着答了这句。
“是聪明。”刘从晟轻嗤一声,“机心有余……罢了,再看看吧。”
这话胡福自然不敢接。
刘从晟又问:“你看元十六如何?”
胡福心知天子对元鸿之这位竹马之交颇为看重,连带对元昭也有几分爱屋及乌,便说:“元小郎君龙章凤姿、一表人才。”
刘从晟长长叹一口气:“朕本来想让他娶阿环。”他想到女儿干的好事,心里又涌起怒意,口气也冷了下来,“这一个个没有让人省心的,聪明的太聪明,蠢的又过了头。”
“不然怎么说,儿女是父母的债呢?”胡福笑道。
刘从晟也摇头一笑,脸上却渐渐现出失望的表情:“我娶阿茴那年,跟鸿之做了约定,将来双方要是各得儿女,便做个亲家,如今事既不成,看来是鸿之在天之灵,已不愿再与我结亲家。”阿茴便是刘瑕的生母明仪皇后,闺名唤作王茴。
说到这里想起两位故人,天子失去了闲聊的兴致,低头把碗中药汁一饮而尽。
出皇宫之后,刘瑕与刘璞都各自回王府了,今天变故太多,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有许多事情需要重新筹划。
其实元昭也是,元府里现在绝对有一场惊涛骇浪等着他,但在给族人交代之前,他也得给姚越一个交代。
宫城清阳门外,杨柳垂绦如丝,元家的车跟姚家的车停在一边。元昭手拿一枝黄花,看姚越手里也有一枝黄花,忽然觉得有点尴尬,这都是什么事阿?明明姚越是为了他进宫告状,结果现在出了宫门,他们一个成了信王属官,一个成了安王属官,各为其主,已然对立。
姚越看元昭不上马车,猜到元昭有话想跟他说,主动搭话问:“元公子的行李还在我府上,是我派人送去元府,还是公子跟我去拿一趟?”
元昭听这声“公子”更觉不自在,他抿一下唇,直直看着姚越问:“姚兄怪我吗?”
这话似乎问得没头没脑,但聪明人之间说话总是很省力气,姚越知道,元昭是在问,自己是不是怪他用假名结交,是不是怪他让自己牵扯进这场乱局。
两人对视片刻,姚越终是洒然一笑,改口道:“是我说错了,我请元郎到我府上一聚。”
“荣幸之至。”元昭愉快地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