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听说你们部门是由局长直接负责的?人也是他选进来的?」
孟雪诚的神经顷刻拉紧,他皱起眉头,问:「你想说什么?」
「有点好奇而已,」墨杉无辜地转过头,冲他笑了笑,「因为你们实在太年轻了,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重点部门,应该会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老人担着。」
孟雪诚给出简洁明了的回答:「经验丰富的老人都想坐办公室。」
半小时后。
墨杉捂着嘴巴,右手有气无力地扶着车门,憋了好一会儿才把顶在喉咙的闷胀感给吞下去,他抹了一下冰凉的额头,吸气道:「你这车技……真的……让我很意外。」
孟雪诚一刹车,轮胎在地上磨出了尖锐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熄火解开安全带:「到了,下车。」
「你……不让我缓一下吗?」墨杉嘴唇白了一半,胃里盛着的水晃晃荡荡晃了一路,放块滑板估计能直接冲浪了。
孟雪诚心虚地咳了两声,然后点着表:「两分钟,时间紧迫。」
墨杉弱不禁风地在车里歇了一会儿,他斜斜瞥向孟雪诚,原本锐利的眼梢都被磨平了许多:「……领导,下次记得在车里放几个呕吐袋。」
孟雪诚:「……」
孟雪诚摸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你好,于先生,我们是临栖市警察局——呃,对,是的,现在方便见个面吗?」
墨杉推门下车,连续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用左手拇指掐住右手手腕内侧的内关穴,狠狠揉了几下,直到泛起酸胀的麻感。
孟雪诚挂掉电话,稀奇地瞅向墨杉的手部动作:「你这是在干嘛?」
「揉内关穴,可以止吐。」墨杉如是说。
孟雪诚扯了扯嘴角:「…………」
看来墨杉真的挺纤弱的。
由于孟雪诚提前跟于天打了招呼,他们两人顺利上了三十楼,在秘书的带领下来到了于天的办公室。
秘书小姐敲了敲门。
「进来吧。」
秘书识相退到一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于天淡淡一笑:「你好,两位警官。」
「你好,于先生,今天打扰了,真的不好意思。」孟雪诚嘴上跟于天客套着,视线却悄悄闪到了于天身后的落地玻璃上,从这个角度往外看,果然正对着藤花公园。他借着眨眼的空隙收回眼神,装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我们也不想大清早就来打搅于先生,但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好一些。」
「当然,」于天用遥控降下卷帘,平淡地开口,「请坐吧。」
日光被掩去,刻板沉闷的办工气息扑面而来。
孟雪诚拉开椅子,气势锐利,直视他问:「是这样的,九月二号晚上十一点,也就是你表弟楚海遇袭前,你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
于天波澜不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说出一句让他们瞠目结舌的话——
「我在开车去虎头酒吧的路上,替楚海还赌债。」
孟雪诚心里一怔,他绷紧了情绪,低声问:「然后呢?」
于天毫无表情,眼睛深沉如水,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那天晚上我接到了高利贷的电话,说楚海欠了他们八万,让我带着钱去虎头酒吧。」
孟雪诚没有露出半丝怀疑的神情,顺着于天的话追问下去:「你跟楚海的关系并不好,为什么要替他还这八万?」
「他毕竟是我表弟……」于天淡然地说,「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到了虎头酒吧后你做了些什么?」
「把钱交给高利贷,然后回家。」
「你一个人回家?」孟雪诚微微睁大眼眶,「去都去了,为什么不把楚海带走?还有,你已经替他还钱了,他为什么还会被打成那样?」
于天屈起食指,用关节轻轻按摩着太阳穴,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是他自己不愿意走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孟雪诚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此后忽然话锋一转,指向另一个人:「那黎衍呢?于先生了解黎衍这个人吗?」
「没有多了解,但也不陌生。黎衍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表弟的爱人。」于天盯着孟雪诚的眼睛,坦白承认下来。
孟雪诚的疑虑逐渐加深,在他心里挖出了一个无底洞,有很多念头攀附在深渊内|壁,却又无法爬出,只能这样僵持着。于天大方诚实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捉摸不透,如果他要撒谎,为什么不干脆隐瞒自己去过虎头酒吧和认识黎衍这两件事?除非于天知道警方在查他,越是隐瞒越是可疑,倒不如老实承认。
那他之所以敢直言不讳,是觉得警方抓不到他的把柄吗?
谁给他的自信?
孟雪诚按着桌沿站起身,指尖发白,声音几乎没有起伏:「你的表弟、你的高中同学、你合作伙伴的双胞胎哥哥,两死一重伤,真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于天抬头仰视着他,视线冰一样钉在孟雪诚脸上:「没有。」
「撒谎成瘾是人格障碍的一种表现,你很自卑,希望博得其他人的关注。要是你的父母及时发现,早点带你去看心理医生,或者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墨杉抿出一个标准的笑,唇角弧度维持得很好,仿佛不是在和一个嫌疑犯对话,而是温和地劝导着自己走歪了的学生,「于先生,你错过了一个让你活成正常人的机会……何况杀人这种事,只要开了个头,就永远收不了尾。」
墨杉眼底熠熠生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要怎么杀了我?你想将我分尸,肢|解,然后让全世界参观我的尸体,对吗?」
四周的空气仿佛冻结一般,直降冰点,就连于天也有片刻分神。
孟雪诚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于先生,这是书面通知,请跟我们回市局协助调查。」
……
晚上。
「队长,你还记得之前来报案的那个萧许吗?刚才又来了一个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女孩,说要举报毛启仁猥|亵她。」徐小婧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我调查了一下她们的背景,她们小学学历,以前在酒吧做过陪酒,后来一起辞职,进了月亭酒店当接待员。那酒吧老板说,她们经常偷客人东西,比如手机、烟盒,打火机……藏避|孕|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用这招讹过好几个客人了。我跟小文审了她半个小时,那姑娘胆子小,一听到我们说要调查她以前的事,立刻全招了。」
「她说萧许跟毛启仁上床后,毛启仁给了她一笔钱,但萧许这个人很贪心,尝到了甜头就咬着不放,准备用避|孕|套勒索一笔大的,还将这个方法告诉了几个关系好的姐妹。只是没想到毛启仁被抓了……萧许就提议她们过来报案,骗点人身损害赔偿,医疗费什么的……」徐小婧一手捂头,虽然萧许自作聪明,但她提供的避|孕|套又误打误撞地帮他们确定了尸体身份。
「毛启仁肯说了吗?」
「不肯啊!他一直不开口!」徐小婧气得一跺脚,简直想拎起毛启仁那张臭脸暴揍一顿,「现在我们只知道死者是他被拐走的双胞胎哥哥,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要怎么查?」
孟雪诚握着一台拆了卡的旧款手机,表情有种不明的空白,他轻叹一声,将手机塞回抽屉里:「你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要去雾海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