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丞一不争气地哭了,压力太大,即将到来的高考和突然失去外公外婆,这两件事压在他心头。
他那天晚上躲在俞冬只有一米五长的被子里,背向俞冬小心地哭。
平日里他看起来不可一世,但心里不过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他也处理不好这些情绪。
他知道这很丢脸。不过现在想想,俞冬或许忘了,或者是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当时俞冬睡着了,可能是感受到床吱呀了几声,下意识的就搂住他,小壁虎似的。
了几句,模糊之间听得出来是“早点睡”。
俞冬从背后抱着他,两个人的心脏离得很近。
莫丞一知道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从此就敞亮开来,可以让俞冬肆无忌惮地在上面打滚。
十八岁的他想,这是爱情,俞冬就是光,是那种他自己发光还全然不自知的光。
光是看不见光的,就像黑暗不知道黑暗。但莫丞一看得见,莫丞一也知道。
“莫丞一,起得来吗?起得来就努力一下起来,毕竟你这么重,我们不好扛。”向叶香弯腰推推他的胳膊,莫丞一这才从七零八碎的记忆里抽身,回到现实。
他支起身体,脑袋沉沉的,但不论如何还是靠着自己走,跟着向叶香去了附近的社区诊所。
“我去拿拖把。”陈航心里七上八下,不论如何这闹事儿的人和他多少有点关系。
虽然说,即使他不把俞冬和莫丞一高中的照片放出来,不让那些老同学们认出来这就是俞冬和莫丞一,那些疯狂的私生饭也会想办法找到俞冬。
可他这么做了,就会被划分到另一个阵营。
俞冬不知道此事,也希望俞冬不要知道。
其实俞冬只觉得有些害怕,这些人神通广大。与此同时,他想到了一点东西。
这些人一定知道H6的近日活动地点。
陈航从厕所拿来拖把,湿漉漉的,弯下腰,让拖把稀烂的布条在水泥地上擦洗。
那些油漆是新喷的,尚且未干,很快就成了一滩红色的水迹,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出了命案。
昏暗的楼道里,看起来有点瘆人。
陈航把最后的水渍拖干净,拖把染红了,用不了了。他撑起腰,小心地看着俞冬,俞冬一直盯着地面出神,没说话。
俞冬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看起来就不太温顺。
“走吧。去看看我妈。”俞冬还在想莫丞一的事,面对那红色的漆,生不出一点气愤,连气愤的力气都没有。
本来恐惧倒占了几分,不过等陈航清理完,恐惧也就褪去了些。
“好,如果……过两天还这样,我就去报警。到时候记得把证据留着。”
值夜班的医生本就少,何况在寒冬腊月里的小诊所,唯一一个急诊医生还消极怠工,只是五六个病人,他都没给诊断完。
莫丞一排在第七个,等了半个钟,变成了第八个,被医生的熟人插队了。
向叶香等不了,她还赶着回去睡觉休息,明儿一大早H6就要去海淀区赶一场综艺录制。
虽然朝阳区和海淀区隔得近,但早晨的那一波堵车高峰期她不想遇到。所以得起早。
她看一眼手表,盯着上头的秒针走过完整的一圈后,她坐不住了,拎起包就带莫丞一去了大医院。
三甲医院毕竟是三甲,虽然手续繁杂且人多嘈杂,至少医生速度够快,等个十几二十个也就半个多钟。
莫丞一出门一个小时,算是看上了病。
他带着黑色的口罩,黑色的帽子,一身黑行头把穿白大褂的医生吓到了,睁着眯缝大的眼盯了半晌。
医生看起来五六十岁,一把年纪还坐镇急诊,不是因为闲,是因为资历够老。
向叶香站在外面候着,看一看门前挂着的医生介绍。
上面写着陈望树,肿瘤科专家。
向叶香想他应该是因为年纪大了,不想天天面对那一群等死的癌症患者,所以转到急诊和内科。
看起来应该是个全科医生,毕业于复旦医院部,算是个老医骨了。
她等了一会,莫丞一被问诊了十多分钟,发个烧还能这么诊这么久。
终于他出来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对,随即向叶香听见老医骨在门诊室里面操着那一腔儿话语大骂:“我一把年纪骗你干嘛?哄小孩吗?!什么态度!”
向叶香嘴角抽搐,环顾一下四周,众人的目光算是收敛了一点。她问:“怎么了?”
“他给我把个脉问了一下情况,说我有可能有重病,叫我去做体检。我没理他。”
“什么病?能有啥病?禽流感不成?”
“不是。”莫丞一没有继续说下去,向叶香也懒得问,大医院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欢小题大做。
莫丞一领了药,付了费,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两点。
混着开水把药吃进去,裹着大衣就躺在床上,迟迟不睡。
刚才那个老医生说,他这一个月频繁发烧,左上腹持续疼痛,体力不佳,按照他多年的肿瘤科经验来看,莫丞一有肝脏患重病的几率,右上腹的位置就是肝脏的位置。
并且几率百分之五十以上,最好去做体检,早点发现早点治疗。
每一个字,莫丞一都听得很清楚,面上风平浪静,心里的火山熔浆已经溢出来了,顺着血管流淌。
莫丞一坐起来,捞起床头柜上的赠送咖啡,往地上猛的一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