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行人离开的时候,老吊还在后面骂:“党和国家打扶贫攻歼战,要让农民脱贫。你这人却想叫咱们过苦日子,你坏得很。”
前头说过,红脸蛋当初没犯病的时候在工厂做工,收入尚可。他人年轻,雄心勃勃想闯出一片天地,也不打算回村。
所以,一开始他就制订了清晰的人生计划——赚钱,在城市买房,娶媳妇,两口子一起供楼。
这样一来,家里的老屋也没有修葺,反正以后不在这里生活,钱不能浪费在这上面。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红脸蛋没想到自己竟然得了癫痫。
这下不会村也不行了。
他家的房子确实是老,都是木结构。木料是不值钱的热杉,墙壁是用竹篱笆编的,上面糊了黄泥,再涂上石灰。
最糟糕的时候,房子竟然是歪了。以前这屋是长方形,现在变成了梯形,让人担心一场风雨后就会跨塌。
刘永华小心问:“白教授,这房子够旧吧?”
白马瞠目结舌,反问:“就这?你们不会是埋汰我吧?”
这下就连龚珍信也有点不满,沉着脸:“白教授,你说要旧房子,我找了最旧一栋给你看,还有什么不满意。”
宋轻云忙道:“支书,房子不是光旧就可以的。白教授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一点,不但要旧要老,还得有一定文化价值和厚重的历史感。刚才吊叔的房子如果二十年前大约是合他心意的,可惜改造过。”
众人心中都暗想:这姓白的怎么这么难侍侯。
白马:“算了,咱们看下一家。”
宋轻云:“等等,将就人多,咱们把龚小小家的房子给正一正。”
“把房子正一正?”白马满面疑惑。
刘永华也点头:“择日不如撞日,就先把红脸蛋的房子给弄直,不然说不定哪天就倒了。”
当下,村干部们就寻来几根大木杠,撑在房下。又招呼众学生过来,将近二十个人喊着号子用力一顶。
奇迹发生,只见刚才还偏成梯形的木屋呻吟着一点点恢复正当初高耸矗立模样。
“还能这样?”白马张大了嘴巴:“用手机拍下来了吗?”
旁边梅咏回答:“拍下来了。”
“发B站。”
学生们也没想到变形倾斜的老木屋可以用这样的办法恢复,兴奋得脸都红了。
这些研究生和博士生们大多在城里长大,什么时候看到过这种原生态的乡村生活。
接下来的选房活动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场盛大春游。
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
他们看什么都新鲜,路上的石磨、溪上石板桥、结满果实的柿子树、写满语录标语的已经废止多年的村小围墙、路边时不时矗立的用来防止走水的石缸,以前茶马古道中商队的车轱辘在石板路上碾出的车辙、用来栓大牲口的栓马柱……
二十五六岁甚至快三十的老学生们聊发少年狂,什么都想爬上去玩玩,什么都想用手机拍拍。
还有学生惹恼了农民养的黑狗,被追的眼镜都掉了,是陈建国发动民兵寻了半天才在草丛中找到——三千多块钱一架的眼睛可不是开玩笑的,戴上了那可就是国家未来的栋梁。
“啊!”正在茅房解手的梅咏惨叫一声逃出来。
他们正在看一户农民的房子。
这户主人家的祖先原先是个开小货栈的,因为要帮着往来的古道的客商存货,房子修得不错,青砖墙上依稀能够看到蝙蝠浮雕。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问。
梅咏一张脸已经没有了血色,身体不住颤抖:“蛆,到处都是蛆,满地爬得都是……我我我……我还踩爆了两只。”
原来,梅咏今天一大早起床就吃了两颗苹果,肚子受了凉,有点疼。
到这户人家的时候,经受不住,就跑去厕所。还没蹲下去,脚下就“啪啪”两声,好象把什么东西踩爆了。
梅咏有点近视,就俯下身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当真是把她吓得几乎掉下坑去。
只见坑中全是白花花的小动物,地面上还有十几只正在艰难行军。
当下,梅咏同学手也不解了,立即转身夺路狂奔。
说来奇怪,经过这一吓,她的肚子也不疼了。
原来是踩到蛆而不是碰到流氓,村干部们松了一口气,陈建国笑道:“农村用的都是旱厕。咱们这里白天热,蛆拱子就拱出来到处爬。放心,等太阳落山,它们就回钻进屎里睡觉。”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白马和众学生们轰一声就逃了。
户主在后面急得不住叫:“白老师,白老师,你就拆迁我家吧,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