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即便是知晓,也装作不知道,一如寻常地与小木匠招呼着,告诉他早上那位石医师来过了,并且告诉她伤势好得还不错,过几天应该就能正常走路了。
小木匠听了,说如此挺好的。
他本来想与刘小芽聊关于红姐之事,不过想起苏慈文告诉他红姐的背景,怕刘小芽担心太多,所以也没有再多聊什么。
他肚子有些饿了,咕嘟嘟地叫着,于是去点了餐,与刘小芽同吃。
两人吃饭的时候,刘小芽对他十分照顾,瞧见他很饿的样子,顾不得腿伤,一直帮着他盛饭端汤和夹菜,弄得小木匠挺不好意思的,说你不用管我,自己吃便是了。
刘小芽听了,却是忍不住哭泣起来,说十三哥,你这是嫌弃我么?
小木匠一听,知晓她又想多了,赶忙解释,说你一个病人,何必管这么多,我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比你方便么?
刘小芽听了,这才释怀,然后有些忐忑地说道:“我其实就是挺想为你做些什么,表达谢意的。”
小木匠安抚她之后,说道:“我已经托人帮你去找你那位姑母了,等有了消息,我便把你送去北平,如此可好?”
能够脱离苦海,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这对刘小芽而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但她却并没有表现得特别开心,而是问小木匠:“十三哥,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呢?”
小木匠哈哈一笑,说道:“我啊,我江湖漂泊,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呗……”
他自己的人生也过得稀里糊涂的,整个人都处于最为迷茫的时候,哪里知晓自己以后准备做些什么?
小木匠说的是实话,但在刘小芽听来,却多少也有一些敷衍。
她偷偷打量着小木匠,却不再多言,而是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小木匠没有心思去揣测刘小芽的想法,毕竟他对这女孩儿除了可怜和惋惜之外,也没有太多的情感。
吃过了饭,他叫侍者过来收拾之后,也没有再出去,而是盘腿而坐,继续打坐修行起来。
所谓坐忘,不知时间,一眨眼就到了晚上,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小木匠睁开了眼睛,过去打开房门,瞧见换了一身淡蓝色裙装的苏慈文站在门口。
今天的苏慈文似乎特意打扮过,模样没有之前那般中性化,多了几分女性的柔媚气息。
小木匠瞧见门外明媚动人的她,心脏不争气地跳动了两下,接着却生出了几分酸意来,没有多问什么,而是请苏慈文进屋来。
苏慈文因为刘小芽的缘故,并没有进来,而是与他说道:“今天金都戏院有冬皇专场,我这儿有两张票,一同去吧?”
冬皇本名孟小冬,梨园世家出身,是京剧著名老生余叔岩的弟子,余派的优秀传人之一。她的扮相威武、神气,唱腔端严厚重,坤生略无雌声,被《天津大风报》评为“京剧冬皇”,一时间名声大噪,举国闻名,小木匠自然也是知晓的。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冬皇她不是在津门居士林,皈依佛门了么?”
说到这里,还牵涉到一桩公案,便是冬皇在北平学艺期间,曾与梨园巨匠梅兰芳有过一段情感,两人本是梨园同行,相互钦羡,惺惺相惜,后来又因为合作相交甚密,互生爱慕之情,若是继续下去,必定是一对神仙眷侣,梨园佳话,只可惜冬皇一个叫做王惟琛的追求者却心生嫉恨,一日闯入梅家,拿枪威胁,结果梅兰芳不在,此人挟持了梅的老友张汉举先生为人质,后来梅报了警,大批军警很快上门来,最后王惟琛慌乱之余杀了无辜的张汉举先生,然后被一众军警一拥而上,饮弹倒地,旋即殒命。
这事儿后来见了报,社会舆论大加炒作,沸沸扬扬,梅孟不得不分开,而冬皇经此打击,痛不欲生,隐居于天津,皈依佛门。
这些事儿,小木匠自然知晓,所以才有此问。
苏慈文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来,说道:“杜先生的面子,便是冬皇,也是不得不给的,走吧?”
小木匠心中虽然对苏慈文中午电话里的冷淡语气有些不爽,但对于传说中的冬皇,以及她的京剧专场的诱惑,却是抵挡不住的。
他当下也是没有再矫情,三言两语安顿好了刘小芽之后,便跟着苏慈文离开。
下楼的时候,苏慈文瞧见小木匠情绪不高,便笑了,说道:“怎么,还在为中午的事情生气?”
小木匠又不是小孩子,这会儿把情绪调节过来了,却是摇了摇头,说没有。
苏慈文瞧见他这般憋着,忍不住又笑了。
坐上了车,因为有司机和保镖在,两人话语不多,没多时,车子来到了金都戏院这儿来。
霓虹灯下,夜上海越发热闹明亮。
冬皇的名气着实响亮,小木匠和苏慈文赶到的时候,戏院外面热闹得紧,到处都是嘈杂之声,人流拥挤,好在戏院有专门的人迎接贵客,他们倒也很是顺利地进了里面去。
这会儿时间还早,台上还没有开,苏慈文订的桌子比较靠前,两人坐下,聊了没两句,不时有人过来招呼。
这些人对苏慈文颇为客气,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怠慢什么。
小木匠瞧得出来,这些人对苏慈文,显然是有所求的。
苏慈文应对这场面很自如,如此聊了一会儿,而突然间,她却是站了起来,对小木匠说道:“杜先生来了,走,我带你去与他打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