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拉着我的手,一边跑步出门,一边气喘吁吁地解释道:“我和你爸在公路上晒棒子(山东土话,意是‘玉米),天灵村的王一水正好叼着烟出来溜达,他见着你爸就坏曲曲地喊你爸外号,你爸不愿意,说了他两句他就急了,直接跟你爸翻脸要揍你爸,这不,一个电话叫来了一些狐朋狗友,围着你爸搁那儿打呢……”
听到这里,我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怒火。王一水我认识,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当兵之前他就是附近出了名的地痞流氓,整天无所事事,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王一水还曾经仗着自己身体高大欺负过我……总之,这个王一水是方圆几十里的一大祸害,游手好闲,作恶多端。他还在县城里交了一些狐朋狗友,整天喝酒作乐,不务正业。
这也难怪我爸不干,王一水才二十七八,我爸都五十多了,他喊我爸外号,我爸能乐意吗?
我突然有一种想为民除害的冲动!
我顾不得多想,百米冲刺赶往现场。
令我悲愤的镜头渐渐出现在眼帘:公路的一侧,晒着金黄色的一片玉米粒儿,四五个年轻人围着一个穿着破旧军装的老人拳打脚踢,那老人被打的无处可躲,躺在金黄色的玉米粒儿上,连连呻吟着……
那挨打的老人,正是我父亲!
更令人愤慨的是,现场有很多人停下来看热闹,其中包括很多附近的村民,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劝阻!
人世间最悲愤的事情莫过于此,眼看着亲生父亲被人欺负,那会是怎样一种滋味?那种感觉比打在自己身上还要难受,这种情况下,再冷静的人也不会冷静,再沉着的人也不会沉着,再懦弱的人也不会懦弱!我一边冲刺过去一边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我疯狂地拨开人群,趴到父亲身边,将他扶了起来。父亲粗喘着气,脸上竟然还滴着血,他那种苍老的带有悲伤的呻吟声,将我的心阵阵刺痛。我攥紧了拳头,望着面前那几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尤其是最魁祸首王一水。说句实话,我真想一拳打爆他的脑袋,看着他的脑浆洒满公路。这么多年轻的小伙子,竟然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动手,简直是禽兽不如!
王一水,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也很追求潮流,留着半光的小平头,耳朵上戴了一副硕大的耳环子,身上穿的是牛仔乞丐装,其他几个也不是什么好模样,歪着脑袋冷笑着,不仅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反而是一脸的得意神色。
我不是一个喜欢冲动的人,但是这种情况,我不得不破例!
望着挨了打的父亲,我咬着牙齿攥紧拳头,关节咯咯直响。
这时候王一水浪里浪荡地晃悠着向前凑了一步,拿小拇指抠着鼻子冲我道:“吆嗬,这不是那个去当兵的赵龙吗?行啊小子,混不下去就去当兵了?我告诉你,你爸挨揍是自找的,你要是多管闲事儿,哼哼,连你一块揍!别看你是当兵的!照打不误!水哥我的拳头你可是尝过的!”王一水一边说着一边摩拳擦掌,歪着脑袋将沾在小拇指上的耳屎使劲儿一吹,那种造型简直就像黑社会!
我站在原地,形同雕塑,但是体内的怒火却越激越多,我紧攥的拳头已经开始慢慢颤抖。
王一水继续道:“愣什么愣,小子?不服气是吧?”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狐朋狗友也跟着冷笑,像一群恶狼一样盯视着我。
我目光如炯,紧盯着王一水,仍然一动不动。
有些时候,静止的力量,是无限的。
至少,我的理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有一种坚定的思维将我束的牢牢的,将一个重要的信号传递到我的全身:我要爆发!
王一水可能鼻子有毛病,用小拇指抠的不过瘾,竟然拿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往里抠,样子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但他的情结却是异常神气,一使劲儿将鼻毛都抠出来了。
这个世界上存在那么一种人,喜欢拿欺负人的方式来充实自己的生活,这种人在欺压人的时候,是最有成就感的,王一水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我淡淡地说了一句:“王一水,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不知道吗?”
我的话很轻,不仅没有对王一水等人起到震慑作用,反而让他们更为得意。也许,在他们内心当中,巴不得让我为父报仇,他们好借机施展一下淫威,进一步满足自己肮脏的心灵需要。
王一水冷笑道:“代价?你让我们付出代价?笑话,他是不是在讲笑话?”王一水轻蔑地差点儿笑抽掉,转而望着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们,他们个个附和着王一水冷笑着,像一群见了食物就开始兴奋的狼。
这时候我的父亲拉住我的胳膊,轻声劝我道:“龙儿,算了,他们人多,别挨欺负!”
母亲也有些害怕了,怕我吃亏,也过来规劝。
我望了一下脸上开始浮肿的父亲,心里一阵痛楚。
但是我,会怕他们吗?
我之所以暂时保持安静,就是要看这些人能得瑟到什么程度,先让他们尽情地得瑟一番,让他们笑吧,笑过之后再哭,才能悟到一些人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