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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遇到麻烦的时候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化险为夷,这样的感觉杜晓瑜太熟悉了,印象最深刻的,是薛方明兄妹死的那次。
以前她还只是猜测,但今天在县衙的一切,已经足够让她笃定自己背后一直存在着一个“隐形人”。
这个人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每天都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才能在她每次遇到事情的时候暗中推一把。
虽然这个“隐形人”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可杜晓瑜就是觉得很反感。
不怪她有这种反应,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私生活被监控。
“晓瑜妹妹,今天这事儿,该不会真有人在背后帮咱们吧?”程锦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想想包有为那对父子刚上公堂的时候什么德行,她们俩这才中途上个药的工夫,包有为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对,在我们去厢房的时候,外面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杜晓瑜低喃,突然拉着程锦绣的手往回走。
程锦绣二话不说,也不问为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杜晓瑜。
两人走到县衙大门前的时候,正巧林县令从里面出来。
杜晓瑜马上收敛了怀疑的思绪,换上笑脸,“林大人,民女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林县令道:“杜姑娘但说无妨。”
“刚才我和姐姐去厢房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县衙?”杜晓瑜直接问。
“没有啊!”林县令反问:“杜姑娘何故有此一问?”
“我就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包有为的态度转变会这么大?”杜晓瑜觉得林县令或许没有说实话。
“妖言惑众者,处以绞刑,包有为或许是突然反省过来自己犯下大错,所以才会转了态度求姑娘的。”林县令嘴上不紧不慢地解释,事实上心里早就慌作一团,暗道这丫头也太敏感了些,若是她再追问下去,自己难免会露出破绽来,到时候让活阎王知道,自己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了想,林县令机智地岔开话题,“既然杜姑娘还没走,那就劳烦你回去通知丁大庆一声,就说桃源镇镇长这个位置,以后是他的了,我会尽快安排人去包家交接,你让他下个月初去镇上继任。”
杜晓瑜惊了一跳,“镇长?”
“对。”林县令点点头,“我也是反复琢磨过的,丁家虽然宗族不算强盛,但他们家有个去了国子监的读书人,再加上杜姑娘这个小地主,足够镇压整个桃源镇的其他家族了,镇长这个位置,非丁大庆莫属。”
杜晓瑜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这段日子还成天琢磨怎么才能顺利让丁大庆当上镇长呢,没想到今天竟然走了狗屎运,既打赢了官司,又赢了镇长的位置?
这一切就好像程锦绣说的,是在做梦。
杜晓瑜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倒吸一口气才回过神,看着程锦绣,“锦绣姐姐,今天的事竟然全都是真的?”
“我看你是高兴坏了。”程锦绣掩唇轻笑,“其实不光是你,我自己也是觉得很恍惚,想想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躲着包家父子,我就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林县令给二人道喜,又说:“程姑娘的案子,我已经让整个府衙上下的人保密了,今天知情的那些百姓也会打点好的,姑娘不必担心往后名声受损,在大魏朝,像你这样的受害者是无罪的,情节严重者,公家还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当然了,程姑娘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侵犯,所以公家的补偿是没有了,不过我作为渔阳县的父母官,在我的地盘上出了这种事,我这个县令也有管治不力的责任,这点银钱,是我给姑娘的一点心意,望你收下。”
林县令掏了二十两银子给程锦绣。
这二十两银子对于杜晓瑜来说九牛一毛,但对于一个两袖清风的九品芝麻官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次性拿出这么多,足以见得这位林县令是个会做人的。
程锦绣不肯收,满脸感激地看着林县令,“今天这场官司若非林大人公正严明,我们姐妹俩便没办法打赢证明自己的清白,林大人既救了小女子一命,小女子又岂可再收大人的银钱,这些银子林大人拿回去吧,之前在堂上听说您的夫人怀了身子,可不正是用银钱的时候吗,孩子重要。至于小女子,能证明清白就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我都不奢求。”
林县令坚持要塞给她,“刚才就说了,这是给姑娘的赔偿,你要不接,那就是在怪我没管好自己下头的人了。”
程锦绣没辙,看向杜晓瑜,杜晓瑜道:“既然是林县令的一番心意,那你就收下吧!”
程锦绣伸手接过银子,“大人今日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林县令看了看天色,催促道:“时辰不早了,你们赶快回去吧,否则天黑了我也不放心。”
说完,又加了一句,“要不,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杜晓瑜道:“我们有带了护卫来。”
林县令看了看不远处她们的马车停放处,见只有橘白一人,皱皱眉,“他能保护你们的安危吗?”
“可以的。”杜程松送来的四个护院里面,橘白身手最好,也最得杜晓瑜信任。
“那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两位姑娘了,你们慢走。”
杜晓瑜二人恭敬地蹲了蹲身,很快走过去上了马车。
林县令一直目送着马车走远才拉回视线。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黄昏。
丁文章都准备好了,这二人要是再不回来,他就直接去镇上找。
“妹子,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可把我们急得够呛。”
两人一踏进堂屋,丁文章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问。
杜晓瑜扫了一眼众人忧心忡忡的脸,疲倦地说道:“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让你们别担心了的,大哥,嫂嫂,阿福哥哥,你们都各自回去吧,大哥顺便去老宅帮我报个平安,我们逛了一天,累死了,先去洗个澡睡了,不吃晚饭,明天起来再跟你说今天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廉氏见两人的确是累得不行,眼皮都耷拉着了,哪里还敢拉着她们说话,催促着二人去洗澡,程锦绣不能洗,杜晓瑜让她先回房,自己去浴房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等擦干头发以后就一头栽到床上。
杜晓瑜说不吃晚饭,那就是不想让人来打扰,晚饭时分果然没人敢过来敲门,水苏和静娘虽然担心杜晓瑜饿着,不过比起吃东西,还是睡觉养足精神更为重要,因此两人很有默契地没过去。
杜晓瑜睡到半夜就醒了,睁开眼隐约瞧见外面月色明亮,她披上衣服推开门,天上的月亮果然又大又圆,杜晓瑜心中欢喜,正想说坐下来好好欣赏欣赏,就听到不远处的院墙有人跳下来的声音,紧跟着一条黑影很快朝着阿福的西厢房去。
杜晓瑜大惊,裹紧了衣裳蹑手蹑脚地跟过去。
黑影不知去了哪里,倒是阿福的屋子竟然还在亮着灯。
难道阿福出事了?
杜晓瑜越想越心惊,快速走到他房门外,抬起手正准备敲门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首先是个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王爷,白天在镇上前镇长的儿子包世兴险些轻薄了杜姑娘,杜姑娘闹到县衙,属下已经暗中相助把包氏父子流放了。”
然后是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些迟疑,“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没有。”女人道:“属下在杜姑娘之前先到的县衙,知会了林县令一声就走了,从始至终,杜姑娘都没有碰到过属下。”
男人似乎很满意,点点头,“好,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芸娘抱拳告退,推开门的时候却见杜晓瑜僵直了身子站在门外。
芸娘呼吸一窒,“杜,杜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屋内傅凉枭一听,脸色顿时大变。
杜晓瑜看着芸娘,她认得,这位是当初来白头村收购土豆地改造成药田的那位“芸夫人”。
杜晓瑜就算再傻,也从刚才那番话里面听出点什么来了,这屋里就两个人,一个阿福,一个芸夫人。
自称“属下”的是谁,被尊称“王爷”的又是谁,不言而喻。
杜晓瑜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我是该称呼你一声芸夫人呢,还是该叫你别的?”
芸娘低下头,抱拳,“属下不敢。”
杜晓瑜一把推开她,抿唇看向后面的傅凉枭,傅凉枭也在看她。
杜晓瑜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总而言之,那种被人骗的滋味堵得她浑身难受。
“我有话跟你说。”
“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出口之后又是短暂的寂静。
“芸娘,你先退下。”傅凉枭道。
“属下告退。”芸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杜晓瑜一直盯着脚下的地板,直到眼泪模糊了双眼才抬起头来,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你为什么骗我?”
“筱筱,你听我说。”傅凉枭扶着她的双肩。
她从来没听过他的声音,没想到第一次听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分明那么低沉温柔,却显得十分讽刺。
“你一直都会说话的,是不是?”杜晓瑜后退一步,不想让他碰自己,颤着声音问。
“是。”傅凉枭丝毫没有犹豫,点头承认。
“跟我在一起,你装哑巴,是不是?”
“是。”
杜晓瑜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再看向他,“刚才那位,压根不是什么芸夫人,她的真实身份,是你的手下,是不是?”
“是。”
“所以,从一开初你就在算计我,什么在山上遇险受伤,什么阿福,全都是假的,对吗?”
傅凉枭犹豫,“筱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我是有很多话没有对你实说,可那是因为还不到该说的时候。”
晓晓?
所有人都叫她小鱼儿小丫头,“晓晓”算是他对她的专属称呼吗?
杜晓瑜心里揪着疼,不想让自己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为什么来到白头村,我只想问你一句,跟我在一起的这两年,你开心吗?”
“开心。”傅凉枭颔首,神色严肃而认真,“能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自然开心。”
这个答案让杜晓瑜感到很意外,因为她预想的是他会来句“对不起,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之类的话,所以在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可是,她还能相信他什么呢?
摇摇头,杜晓瑜呢喃:“我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也不知道怎么去相信你。”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失魂落魄地朝着外面走,脚步有些发虚。
“筱筱,很多话用耳朵是辨不出真假来的,你用心听。”傅凉枭看着她瘦小而决绝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疼,可是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等了那么多年,守护了那么多年,若是只换来一句好聚好散的话,那他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杜晓瑜顿住脚步,没有回身,眼睛看向外面清冷的月光,思绪飘忽,脑海里闪过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
静娘曾经对她说:“这位姑爷虽然安静些,但到底是外乡人,他又不会说话,咱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家在哪,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之前那么巧在山上受了伤被姑娘碰着,他二话不说跟着姑娘回来,奴婢担心他另有所图。”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阿福哥哥遇到我的时候,我刚从李家挪到丁家,全身上下一无所有,他图不了我什么。”
后来,杜程松也问她:“你觉得阿福会骗你吗?”
她又是怎么回答来着?
她说:“阿福哥哥不会说话,所有关于他以前的一切,都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其实我并不了解原本的阿福是个怎样的人,不过,我相信他待在我身边的这份心意,是真的。”
杜程松还说,夫妻之间要想情比金坚,就要有超乎常人的信任。
杜晓瑜依旧看向门外,双眼散漫无神,缓缓道:“你从来没亲自开口告诉过我你家住在哪,也从来没亲口说过我你全名叫什么,我就当做,你从来没骗过我,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顿了顿,声音有些抖,“我要听真的。”
傅凉枭上前两步,从后面抱住她,下巴在她后颈上微微摩挲两下,“今日之前我无从辩解,但从我开口跟你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一直到以后的以后,不管还有多少个以后,我所有的话,都会是真的。”
杜晓瑜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筱筱,我是皇七子傅凉枭,大魏朝的亲王,权势我有,钱财不缺,待在你身边,我图不了别的,唯一能图的,无非是你的一颗真心罢了。”
杜晓瑜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傅凉枭抱她更紧,似乎害怕她下一秒就跑不见了,“我知道你最恨别人骗你,也知道被骗的滋味不好受,可是我……”
“阿福哥哥。”杜晓瑜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来,目光直直看着他,“你相信我吗?”
“我信。”他几乎是想都不想,直接点头。
“那我也相信你。”杜晓瑜面上露出一丝坚定。
他说得对,他待在她身边,图不了什么。
两年来,他陪着她苦过,穷过,挨饿受冻过,而今就算日子好过,也不过是小农之家的粗茶淡饭罢了,算不得真正的锦衣玉食。
要知道他是亲王,在这种女人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大男子主义时代,男人们以自我为中心,尤其是像他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只要他勾勾手指头,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成堆的送上门。
可是能让他抛却荣华,放下身段待在这种穷乡僻壤隐姓埋名粗茶淡饭,这样的诚心够不够堵住她所有的怀疑?
够的,足够了!
杜晓瑜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两年,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无声中给她的细致温暖却是数不过来的。
倘若不是真心,没有人能做到这份上,普通男子都不能,更何况对方是亲王。
只不过……
想到他的身份,杜晓瑜又皱皱眉,气不过,捏紧拳头捶了他的胸膛两下,“你怎么能是王爷呢?你变成王爷了,那我怎么办?”
傅凉枭轻笑,“你就留在白头村,等我回去娶了王妃,得了空再回来看你。”
杜晓瑜怒得小脸涨红,“你敢撂下我试试!”
傅凉枭咳了咳,“没办法,杜姑娘要招婿,可本王堂堂亲王,岂能给人做上门女婿?这桩婚事可不就得黄?我琢磨着,不如你招你的婿,我娶我的王妃,姑娘若真心喜欢我,那咱们可以私下里偷偷见面,这样不就两不耽误两全其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