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正,从方才那位薛义将军证词来看,倭人对我大唐真是处心积虑,若是真的,可见以东瀛会馆,倭国商人为线,暗中通过生意,联系到鲸油灯坊,再通过鲸油灯坊的关系,去联系禁军,其心可诛。”
倭正营六丞之一的范整出列,抱拳道:“只是单凭薛将军一人之证握,证据还太过单薄……”
苏大为右手抓起桌上的一份卷宗,往下一扔,恰恰好扔到范整脚下。
范整吓了一跳,抬头惊愕的看向苏大为,一时不明所以。
“捡起来,念。”
苏大为声音威严的道。
范整在众目睽睽之下,俯身将卷宗拾起,满腹狐疑,颤抖着手,将卷宗翻开。
他还真怕,这里面会不会有自己的黑料。
还好,并不是关于自己的阴私之事。
暗中松了口气,再细看,不由惊讶的瞪大双眼。
“念啊。”
高大龙出声催促。
他都等得不耐烦了。
范整忙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本月十四,鲸油灯坊王掌柜请宫中禁卫王清河上百花楼喝酒,申时离开。随后,东瀛会馆包下酒楼,倭国商人源田赖二,在此酒楼宴请宾客。
据不良人密报,已查过此楼的东家,为一名胡商。
胡商平时不太视事,交由掌柜苏六郎打理。
审讯苏六郎得知,倭人常会来此饮宴,而宫中的一些人,有时也会来酒楼,两批人经常是前后脚来。
有时倭人先到,喝完散场后,宫中人后到。
长安不良人暗查酒楼,在二楼临窗的桌下,发现夹层……”
听完这些证词,整个倭正营公廨内,一时失声。
证据链完整了。
孤证不立。
但是现在,有宫中禁位薛义之词。
有倭人与鲸油灯坊的书信。
有百花楼掌柜及不良人查证的证据。
整件案情已经明明白白。
倭人与宫中禁卫王清河,通过分别在百花楼饮宴的机会,通过桌下夹层传递消息。
现在,只差抓个现形,就能将此案定成铁案。
任谁也无法找出半点错漏来。
高大龙站出来,几步走到堂中,向苏大为抱拳道:“营正,请将此案交给我,定能将这些倭人和禁卫一网打尽。”
“不急。”
苏大为不顾高大龙一瞬间的错愕,而是将目光投向两旁。
从倭正营的官吏们脸上一一看过去。
“陛下专门从各部抽调刑名之士,组建倭正营,为的是什么?各位自然是有能力的,可陛下与倭正营,也没亏待了各位吧?
调过来后,品级都往上抬级了吧?
就算是普通差役,吏员俸禄,也都提高了一截。
怎么?
轮到该各位出力时,各位便是这样回报陛下的?
若非我回来,亲手过问此案,各位想如何收场?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那请问,要倭正营有何用?要各位有何用?
素尸裹位吗?”
说到最后一句,苏大为已是疾言厉色。
翻掌一拍,轰的一声巨响。
面前坚实的铁木桌案,瞬间迸碎。
上面的卷宗笔砚,哗啦啦倾泻而下。
殿上所有人,心头剧震。
耳中听到苏大为继续道:“各位手中之权,所能调用的资源,远比一般不良人要多,告诉我你们查出了什么?是不是从我走以后,你们都是这般糊弄?”
“营正,我……我等……”
苏大为的话,可谓诛心之言,句句都敲打在所有官员的心上。
但凡还有些廉耻之心的,一个个面色涨红,羞愧低头。
“故然,并非所有人都像周扬和崔六郎这样,但你们若还是这般做事,那我不如启奏陛下,将倭正营撤消,有不良人查案便够了。”
“营正,万万不可啊!”
此话一出,殿上只听“卟嗵”连响。
从六丞,到狱丞,刚刚回来的两名主薄,到普通吏员,守住大门的差役,皆向苏大为跪下。
苏大为说得不错,倭正营别的不提,凡是抽调过来的,人人升秩一级。
俸禄加倍。
这倭正营,就是众人的铁饭碗。
如果真因办案不力,被苏大为上报李治而撤消。
到那时,这殿上的人该如何?
降级,削减俸禄?
发回原籍?
只怕原来的官署也没他们的位置了吧。
何况就算回去,被削职降俸,只会遭人耻笑,日后永无出头之日。
“营正,请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营正,我想立功,我想好好办案,请再信我一次。”
“求营正宽宏,请看我们接下来的表现。”
咚咚咚~
有人以头抢地。
有人声泪俱下。
有人捣头如蒜。
皆拜苏大为,求他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