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每个人都有表面,还有真实的另一面,而此刻,便是梁敬尧的真实一面吧。
冷亦修让家丁找了一个个木头桩子,又把周围的细刺去掉整齐,对梁敬尧说道:“老大人,您先休息一下,不急于一时,刘仵作那边还要等一会才能有结果。”
“也好。”梁敬尧点头,冷亦修扶着他坐下,他虽坐下,眼睛却始终不离刘仵作。
刘仵作对照那张信纸,一一准备,除了黄酒和陈醋之外,其它的东西倒是都有,梁府的家丁被分了两个,时时在他的身边等待吩咐。
一切进展的顺利,众人都站在秋日的旷野上,看着阳光一寸一寸的滑过,看着刘仵作手中那些奇怪的动作。
冷亦修之前也看过容溪所写的纸条,不过却没有亲眼看到过具体的实施,但是,他对容溪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坚信她的方法一定可以。
刘仵作的额角渗出汗珠,却顾不上擦一把,他的手上带着宽松的手套,把白骨一点一点的拿起来放在地上挖好的一个土坑里,按照顺序依次排列,再一块一块的擦干净。
摆放完毕,刘仵作又在骨头上抹了一层陈醋,然后再盖上一层棉布,一层草席,最后把大锅里温着的黄酒取出来,洒在草席之上。
热气慢慢的升腾,阳光落在草席上,那热气如雾如云,落在众人的眼中,带着几分诡异的寒意。
陈汉平激凌凌打了一个寒颤,恍若在那雾气之间,梁维燕昔日的容颜再次浮现,她的脸色苍白,依稀是之前病体虚弱没有生气的模样,她慢慢的抬起手来,指节突出,瘦弱的让人心惊。
陈汉平感觉自己的呼吸滞了滞,仿佛那手就落在她的喉间,让他无法呼吸。
陈信磊的脸色发白,早已经没有了血色,他惊恐的看着那雾气升腾,嘴里呜咽的说着什么,只是堵着东西,无法听得真切,这“唔唔”之声让众人觉得周围的气压更低了低,手心里都慢慢渗出潮湿的汗来。
冷亦修若无意的看了这边一眼,苏公公微微侧首,一个眼风飘过来,侍卫立刻会意,抬手拿去了陈信磊嘴里的布。
“不是我……不是我……”一声呼喊,突然间冲了出来,划破这让人窒息的空气,刹那间逼到耳边来。
众人都惊得回过头去,冷亦修的目光如电,似穿透那层层的雾气遥遥看来,带着凛然的冷意和森然。
梁敬尧眼中的泪意也早已经消失不见,如一头老去的虎,虽然经了风霜,但百兽之王的威风仍在。
陈汉平被那两双眼睛看得心头仅存的一点希望轰然倒塌,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儿子,他暗暗怪陈信磊没有定力,但看到陈信磊那惊恐的目光和怆惶的神情,心中便像压了一块石头。
陈信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在场的人哪个不是官海沉浮的老手,他没说却等于什么都说了。
如果心中无鬼无惧,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老大人!王爷!请看!”突然,刘仵作的声音传来,再次惊得众人齐齐回头。
梁敬尧从木桩上站起身来,冷亦修扶着他往前走去,其余众官也忍不住走上前来,他们实在没有见如此新奇的验尸之法,也都想看看,这新奇的背后,究竟能不能验出个结果来。
草席掀去,棉布也湿湿的带着水意,随着下面的骨头有些起伏,众人的目光顺着那些起伏,一颗心似乎也跟着忽上忽下,摇摆不定。
“掀开吧!”梁敬尧看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
刘仵作点了点头,走上前慢慢伸出手,一手握着一角,慢慢扯起那块湿湿的棉布,众人微微抽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露出来的白骨上。
或者……那已经不能叫“白”骨,骨头也并不像寻常的剧烈之毒那样被毒杀的人是浓黑色,而是呈一种淡淡的青色,仔细的看上去,那股子青气似乎还在骨间来回的萦绕流动。
刘仵作对微侧的家丁说道:“再弄一张草席来,遮挡住光线。”
两个家丁急忙去了,很快,一块草席被高高举起,遮挡住了阳光,在暗影中,那青色更加明显,也更加深浓,像是被打了的乌青,快速而清晰的在众人面前流淌开来。
众人惊得忘记了说话,甚至忘记了呼吸,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心中的惊骇,陈汉平冷汗淋漓,湿透了里衣,冰凉的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他终于无法支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而一边的陈信磊早已经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旷野之上,众人看着那骨色变幻,沉默无语。
风声过,带着几分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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