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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防盗, 没买够, 不要问我为啥是防盗不要暴躁不要难过不要着急麦乳精的事,厨房里四媳妇苏巧红自然是看在眼里。要知道她家牙狗儿这已经八个月了, 她这里奶眼瞅着没有了,牙狗儿该开始吃饭了。
可乡下地方, 能有什么好东西, 无非就是灌点小米汤, 再把红薯干磨成粉糊糊喂孩子。偶尔间弄点萝卜土豆泥的,那算是不错了。顾家算是条件好的, 孩子满周岁前每天都有一碗鸡蛋羹吃, 可是她依然觉得不太好.
前几日回娘家,她娘就问她了,老顾家那么好的条件,就没给牙狗吃个稀罕物牙狗若是有口吃, 好歹也给娘家两个侄子匀一点过去.
于是她回来就和婆婆说着, 看看能不能让城里的大伯问问, 这个小的孩子都吃什么。谁知道这才几天功夫, 大伯哥那边就托了大队长送来了两瓶子麦乳精。
她这边烧着火,那边可是支着耳朵全听到了。
麦乳精,那是好东西,一般人都弄不到, 就是在县委里的大伯哥都费了老大劲儿才弄到的。
整整两罐子呢!
于是苏巧红就盘算着, 一罐子送到刚生了娃的童韵那里, 另一罐子应该送到自己这边吧?
想到自己小牙狗喝上麦乳精后, 那个美滋滋的样子,再想着把那麦乳精挖一些送回娘家,自己娘还有嫂子看着自己那目光, 苏巧红自己都舒服地出了口气。一时脑子里又开始转悠着,当然了,不能给多,就拿个小瓷碗装一点让娘家嫂子尝尝就行了。
苏巧红就这么盘算着,连给娘家嫂子到底多少,以及到时候如何给他们说这麦乳精多么多么金贵,多么多么的营养,这些说辞都想好了。
可是谁知道,盼到最后,那两罐子麦乳精,竟然全都送到了老五媳妇房里。
竟然一罐子都没给自己留下?
苏巧红开始还有些不信,后来支起耳朵再细听,果然就是,全都送过去了!
这下子她心理不好受了,再抬眼看看三嫂子正放锅里贴饼子。
“娘说了,给老五媳妇的干饼子里掺点白面,要不然咱这红薯干饼子太费牙,月子里吃坏了牙,这辈子都遭罪。”
说着间,三嫂子利索地把刚贴好的几个带白面的干饼子单独放到旁边一个小箩里。
苏巧红心里的那个气,终于忍不住了。
她瞅了瞅外面,便开始对冯菊花撺掇了。
“三嫂,你听到了吗,刚才大伯哥托大队长送来了两罐子麦乳精。听那意思,这麦乳精可是个好东西。”
冯菊花贴好了饼子,又麻利地刷了一把锅,听到这话,动作都不带停顿的。
“是啊,好像是个好东西!”
苏巧红本来那句话是想挑事的,谁知道遇到这么一句没心没肺的话,竟然根本不接这个茬,当下也是无语了,怎么遇到这么一个傻的?
不过想想,她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憋屈。
要知道在老顾家,顾老太是顶头老大,平时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那必然是板上钉钉的,底下几个儿子没有不听的。没办法,人家见识广,又是小学的老师,拿着队里的工分,折算成钱那也是一个月十六七块钱!
有钱有辈分,谁敢说半个不字?
苏巧红可不敢去找婆婆说,到时候婆婆一个眼神瞟过来,淡淡地来一句:还有没有规矩?
她就受不了了。
苏巧红也不敢去找自家男人说,她想都不用想,自家男人开口一定是:娘一个人把我们哥五个拉拔大不容易……
苏巧红当然更不敢去找二嫂陈秀云说。
要知道陈秀云和她那娘家堂兄弟陈胜利,那都是跟着自家婆婆学认字的一串串,是婆婆看着长大的,一个个把婆婆看得比亲娘老子都要重。
自打这陈秀云嫁过来老顾家,她和婆婆就是婆媳二人组,婆婆就是营帐里的元帅专管发号施令的,陈秀云就是按冲锋陷阵的将军,那真叫一个指哪打哪!
苏巧红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发现自己谁也不敢去找,最后只能找上了这老好人冯菊花。
冯菊花这个人吧,脾气好,人也随和,平时笑模笑样的,但是小儿子黑蛋才一周岁,难保心里就没个想法。
还是能试一试的。
于是苏巧红瞅着冯菊花,长叹了口气:“我瞧着咱黑蛋吧,瘦巴瘦巴的,怎么看怎么心疼,三嫂你也该去问问娘,看看能不能允一点麦乳精,好给咱黑蛋补补。要不然别说你这当娘的,就是我这当婶婶的,看在眼里也是心疼。”
这么一番话,可把手下忙碌不停的冯菊花给说愣了。
她想了想,好像这事很有道理,可是再想想,不对啊:“黑蛋是瘦巴,可那是随他爹,他爹就是比起其他几个兄弟瘦啊!再说了,一个臭小子,要喝什么麦乳精?忒糟蹋东西了!”
说完这个,径自出去了。
苏巧红坐在那里“哎哎哎三嫂”要喊住她,怎奈人家根本没当回事。
最后苏巧红呸地冲着灶火吐了口:“这就是个傻子,稀里糊涂的,净被二嫂和娘哄着了!什么叫臭小子糟蹋东西,小子才好呢!臭丫头片子吃这么好,那才是糟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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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韵不知道在灶膛前才发生的这事儿,不过她也在盘算着五斗橱里的这两罐子麦乳精。一开始的时候娘放在这里,她没说什么,因为她也怕自己奶水不够,委屈了自家这小家伙。可如今两天过去了,她奶水足得自己往下淌,这下子总算舒了口气。
“这两罐子麦乳精,是个营养东西,补得很,留一罐子在我这里,另外一罐子,你拿咱娘房里去吧。她受了一辈子苦,每天去学校里也费嗓子,让她老人家好好补补吧。”
“咱娘说了,留这里给你补身子。”
童韵望着丈夫,摇头叹:“我这里每天一碗红糖水鸡蛋吃着呢,哪吃得了两罐子麦乳精?这又不能天天吃,就偶尔吃一碗解解馋补补身子罢了,一罐子能吃好久了。再说了,娘对我好,偏疼我,如今我生下咱家闺女,咱娘更是摆明了要向着。咱娘向着咱,上面几个嫂子都是大度的,不会计较这点子事,可是你也应该能看出,四嫂子那人,怕是会往心里去。她家牙狗儿又小,才八个月大,未必不惦记着这点吃食。如今你拿着放到咱娘屋里,随便咱娘怎么吃用,或者几个孙子过去她屋,她给冲一碗,这事看着好看。”
顾建国想想也是,看看自家媳妇那鼓囊囊的地方,再低头看看炕上睡得香甜的小娃儿,到底还是抱起一罐子:“还是你想得周全,那这罐子我就送咱娘屋里,等赶明儿下了工,我去冰上打鱼给你补身子。”
说着间,顾建国也就过去正屋了。
老顾家这院子还是解放前顾建国他爹在的时候盖的,想着家里孩子多,老长一溜儿,四边都是屋子。如今顾老太太独个住在大北屋里,老二顾建军和老三顾建民住在东边各一间,老四顾建党和老五顾建国住在西边各一间。
院子里的雪已经被二嫂扫干净了,顾建国迈进正屋,只见他娘正在那里把报纸往墙上糊。
报纸是大队长陈胜利那里得来的废报纸,沾了面糊粘在墙上,围着炕粘了整整一圈。
“娘,童韵说,她奶挺足的,这个留你屋里,什么时候想吃就喝一碗补补。”
顾老太看着儿子特意抱过来的麦乳精,也就没推辞:“童韵这孩子,素来想事情周全,行,那就先放我屋里了吧。”
顾建国说着间,将那罐子麦乳精放在靠炕头的五斗橱里,之后又关紧了橱门。
“娘,童韵说,让你给想个名字吧。”
顾老太听了,放下那浆糊刷子:“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
顾建国摇头:“没呢,这不是想着娘给取个名字。”
顾老太想起那惹人怜爱的小东西,一时也是笑了;“我自己生了五个,眼瞅着你们兄弟又生了八个,十三次啊,没一次如愿的,这次总算是有个闺女了!我想着,也不指望这孩子大富大贵,只盼着她这辈子能顺遂无忧,就像在蜜罐里一样,过个甜美日子。不如小名就叫蜜芽儿吧?”
“蜜芽?”顾建国想着这两个字,真真是带着一股子甜蜜蜜蓬勃向上的味儿,当下点头:“好,那就叫蜜芽儿。”
“至于大名,我倒是想到一个,就叫斐吧。九歌毕奏斐然殊,鸣琴竽瑟会轩朱。”
“顾斐?”
“对。顾斐,也可通假为绯,寓意为红色。”
顾老太太打心眼里并不喜欢乡间惯常用的娟儿啊秀儿啊花儿的,不过还是要想到如今外面那热火朝天的闹腾,是以退一步,想着还不如叫绯,寓意么,那就是生在红色的红旗下了。
顾建国想了想,最后终于道:“娘,我看,要不然还是叫绯吧,红色,红色好。”
顾老太太自然是明白儿子的意思,点头:“嗯,说得对,红色好。就叫顾绯吧。”
于是这名字就定下来了,顾建国又和顾老太太说起这满月酒的事。
这年月,大家都不富裕,满月酒自然是能省则省,可是给亲戚邻居的红鸡蛋,却是少不了的。所谓的红鸡蛋,就是把家里鸡蛋染红了,分给亲戚朋友,这是给人报喜的意思。
顾老太太听了,却是有些不高兴:“才送个红鸡蛋?也未免太亏待我这小孙女了,怎么也得连带送个喜馍馍!”
顾建国听着有些为难:“娘,这喜馍馍可不好办,家里的精细面也就只剩那点了,怎么一分散,咱后头日子怎么过?”
可是顾老太太却道:“把高粱面掺点精细面,做成喜馍馍,走得好的亲戚朋友都分点。”
她老顾家终于有个宝贝闺女了,怎么也得有点排场。
老太太说话,一锤定音,再没什么让人质疑的余地,顾建国没法,也只好先这么着了。
谁知道顾老太太却伸开她那保养得还挺好的手指,慢腾腾地道;“你瞧,这不是吗?”
苏老太太看到顾老太太那白净的手心里有一个黑色什么,正待凑近了细看,顾老太太却一下子扔旁边了。
“一个臭气哄哄的蚊子,有什么好看的,赶紧扔了。”
说完这个,她抬头笑呵呵地说:“亲家母,刚才你说什么来着,继续说?你好像是说红旗公社?红旗公社怎么了?这两年收成不好?”
苏老太太黑着脸,撇着嘴,不言语。
苏老太太和顾老太太可不同,虽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可顾老太依然是白白净净的人,看着挺文雅的,就连那手都是秀气好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的。衣服虽然也是深蓝色衣裳,也没什么特别的,可那剪裁怎么看怎么好看。
你如果说顾老太这不是个村妇,而是个官家太太,都有人信的。
而苏老太太完全不同了,小马扎似乎撑不住她那壮硕的躯体,一双手上布满了老树皮一样的松皮,脸上乍看就是凸起的颧骨泛紫的嘴唇还有那带着黑斑的脸皮。
这样的苏老太太一旦黑下脸来,泼妇相全露出来了。
看着这张脸,你甚至可以想象当年她是怎么掐着腰和大队长较劲和邻居老太婆干架。
“亲家啊——”老半天不说话的苏老太太再次开口,那语调和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显然她换了一种战略。
“嗯?”顾老太太在扔了刚才那个“黑蚊子”后,好整以暇,含笑等着。
“这红鸡蛋这么好,可真真是大舍财,咱老五那边一定添了个大胖小子吧?”
“是个闺女。”顾老太太笑着说。
“什么?闺女?”苏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一个闺女,竟然值当的发红鸡蛋?”
“怎么就不值当了?”顾老太太声音慢腾腾的,那笑也已经收起来了。
“一个闺女,怎么就只当发红鸡蛋了?”苏老太太已经坐不住,要站起来了。
“闺女怎么了?”
“一个丫头片子,哪比得上大胖小子?我闺女给你加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两个啊!”苏老太太几乎在跺脚:“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是咋对她的?你给她发过红鸡蛋吗?”
“哟,生了两个大胖小子,那怎么了?”顾老太太好笑地嗤了声。
看着顾老太那样儿,苏老太彻底被激怒了,一脚直接踩在了马扎上。
“姓顾的,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个人民教师就可以不讲理了!我告诉你,在咱们农村,在咱们公社,谁家媳妇要是一口气生两个大胖小子,那就是功臣,那就得吃香得喝辣的,那就得婆婆好好给我伺候着!我闺女来你家,生两个大胖小子,你给她发过红鸡蛋吗?你不给发,行,我只说你家穷,发不起!可是现在呢,你竟然去给个丫头片子发,你这算什么玩意儿?一个丫头片子,值当的吗?”
顾老太虽然说脾气好,可也不是泥捏的,听到这话,冷笑连连,嘲讽满脸。
“你以为生个大胖小子就牛了?也是,你苏老太这辈子憋足了你吃奶的劲儿,生了三个闺女才又憋出三个儿子!这辈子你也没其他本事,就是生了三个儿子,这就牛大发了,这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就牛气怎么了?我三儿三女,你去红旗公社打听打听,我这辈子怕过谁?”
“姓苏的,我也告诉你!”
这下子任凭修养再好的顾老太都有些怒了,关键你提其他的都行,非得提什么三个女儿,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吗?我顾老太吭哧了一辈子生了个五个儿子都没见个女儿!
“我顾老太这辈子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儿子!睁眼瞎不识数是吧?你掰着你的手指头给我一个个地数,数一数五个到底是多少,是不是比你三个儿子多?!嗯,是不是比你儿子多?”
顾老太一口气直接站在了小木凳子上:“我生了五个儿子,那又怎么样,没一个闺女!我可就稀罕闺女了,臭小子,我顾老太根本没稀罕!”
“儿子算什么东西,我家一口气站出去,全都是儿子,我五个儿子八个孙子啊!你拿出你两只手都数不清还得加上你那崴了的脚趾头一起数!你以为大胖儿子就是什么好东西吗,在我家,这根本、不、值、钱!”
顾老太虽然平时看着还像个文雅人,可是这年头在乡间混的,又是个寡妇,谁是吃素的啊?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她顾老太能在大北庄生产大队有今天的地位,可不是说只凭个软弱好欺负人民教师身份!
“姓苏的,你别给我扯你那歪歪理,这不是在你苏家,这是在我顾家!我顾家,我顾老太说了算,轮不到你说话!顾家的儿子就是不值钱,女儿就是金贵,那又怎么了?你有本事你别让你女儿嫁到我家来啊?来了我家,就得听我的!”
顾老太太激情昂扬,说得那叫一个口若悬河。
这可是教了二十多年书的老教师啊,解放前是私塾女先生,解放后是人民教师,站在讲台上一口气上三节课都不带停一下的,如今若论起掐架,她还能输给一个乡间泼妇?
输了阵,都对不起那声顾老师!
苏老太听到这番话,简直是气得嗓子冒烟胸口扑扑扑地鼓,她生了三个儿子,可顾老太生了五个儿子竟然还嫌弃?她如今有三个大胖孙子了,可是顾老太竟然有八个,八个!
“你,你——”苏老太恨不得直接扑过去掐:“你这讲不讲道理了,你这还像个人民教师吗?你竟然和我这个不识字的吵架?你有没有一点身份!”
吵架输了阵,苏老太开始借西山之石填海,攻击顾老太的身份。
顾老太冷笑一声,正待说话,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动静。
“妈,这是咋啦,谁和你吵架了?”
说着间,只听得脚步声,紧接着,就出现了如下场景:
一个壮实大汉,跨过门槛进来了。
两个壮实大汉,跨过门槛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