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之后呢?……
冬去了春来,夏去了秋来,又到冬天,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望眼欲穿,什么叫做带着希望,再慢慢地绝望。
“我爱你,爱你……凤羽,我好想见你……”
她对着冰冷的宫墙,一遍遍地自言自语,用手指在在坚硬的墙壁上慢慢地抠着,“凤羽,我想见你……我好想你……”
渐渐地青石墙壁上便出现了两句词,“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黏地絮。”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那时候她总以为,凤羽将她打入冷宫,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还有他的不得已之处,他是那样隐忍、聪明、睿智的男子,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或许他只是为了保住到手的江山,是啊,江山为重,她能够理解的……
墙壁上相思化成的诗句,沾着她手指上的斑斑血迹,然而她却不觉得痛,心里只愿相信,不会再等多久的,不会再等多久的,他一定会来看她。
外面风雨大作,雷声隆隆,她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像一只可怜绝望的小兽……
段樱离觉得那只小兽不是自己,一定不是自己。梦中,她冲着她大喊,“你傻啊!你傻啊!不许这么傻!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记得你这个可怜的女人!告诉你别这么傻,他不会来看你!!……”
她情绪激动,在梦中大喊大叫,恨不得跳到那个角落,将那可怜的人儿抓起来,狠狠的打她的脸,让她清醒过来,不要再做梦……
……夜光珠的光韵,淡淡地照在她的脸上,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神情,那么不安和激动,眉宇间的愤怒和绝望,使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紧揪起来。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梦,只觉得应该快点叫醒她,他不想让她沉沦在那样的痛苦中。
他轻轻地晃了晃她,温柔唤道:“樱离,樱离……”
段樱离蓦然睁开眼睛,额间已经渗出层密密麻麻的细汗,她张大眼睛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找到焦距,看到眼前的昆仑奴面具,她又本能地吓了一跳,但马上又想起来这人是谁,干脆裹着被子站起来,一脚踢在那人的肩上,那人没有反抗,再加上事出突然,竟然被她一脚踢到地上去。
他闷哼了声,一点也没生气,笑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这么生气干什么啊?今天是乞巧节,应该开开心心的吗!”
段樱离的眸光冷冷,如浸在千年寒冰里,“你又闯进来,你知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真是太无礼了。我会叫人的。”
“你才不会……”慕风笑得像狐狸。
段樱离没有犹豫,张口就要叫人。<g,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叫,别叫!我又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来看看你,今天这个节日很特殊,我只是想给你送个礼物而已呀!啊,啊!你是小狗吗!”
他的手被段樱离狠狠地咬住,他只能低吼着,却抽不出来,直到段樱离感觉到口中的腥甜,这才放过了他。
他赶紧跳下床,痛得直甩手。
待他缓过劲儿来时,段樱离已经披衣坐好,在夜光珠的光韵中,淡淡地看着他。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知道吗,这让我觉得,你离我很遥远。”
慕风自己掀了片内袍出来,包好自己的手,从怀里拿出一只雕得很漂亮的木蝴蝶,大胆将段樱离的手扯过来,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里,“你听说过梁山伯也祝英台的故事吗?我喜欢这个故事,他们因爱而化蝶,所以我亲手雕了只蝴蝶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这是一片上好的黄杨木,雕工谈不上细腻,却可以看出的确是费了些心思的。段樱离看了眼,将它冷冷地扔在地上。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她当然听说过,可那个故事的结局,其实很悲惨,莫名让人产生很不吉祥的感觉。
“如果这蝴蝶是金子做的,那么它还有些价值,或许我就会收了。”
发现慕风眼眸微微一黯,她却又道:“你是公主的面首,这辈子只能留在公主的身边,没有资格和别的女子一起过乞巧节,因为你不能让别的女子为你冒杀头之罪。
就算你是个拥有正常身份的男子,你没钱,没有霸业,不能成为高高在上的人上人,那我与你之间,也只能保持普通的朋友关系。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下次如果你再敢夜闯我的闺房,我就真的不会客气了。”
“钱、霸业?呵呵,樱离,真没看出来,你原来有这么大的理想。”慕风语气里带着点揶喻,眸子里却闪着莫名的光泽,从来女子,只有在男子面前说不会计较他有没有钱,能不能做人上人,只在乎他是不是爱她……
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却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自己要的就是钱和权呢?
“那爱情呢?爱情在你的眼里占多少分量?”
段樱离唇角带着漠然嘲讽,直视着慕风的眸子,“爱情?爱情是什么?它能吃吗?它能喝吗?它能在危险的时候,来救我吗?它能相随终身不变吗?”
“能!爱情,有时候是万能的!樱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也只是有时候而已,我一点都不稀罕这种虚无飘缈的东西,也不劳你去证明。你走,快点走!”
慕风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对世人所谓的美好爱情,似乎没有半点希翼。
或许,他真的是太心急了,这个女子,根本还没有长大,是个孩子,有一天,她一定会明白的,会懂的。
没关系,他愿意等。
……慕风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像一抹淡淡的影子,又像一阵夜里的清风。他走了后,段樱离的目光却不知不觉地落在那只漂亮的木蝴蝶上,好半晌,终是不为所动,任那木蝴蝶孤单地掉在地上,她又躺下继续睡觉了。
倒是第二日清晨,在梳妆时,打扫房间的玉铭看到这只木蝴蝶,惊喜地道:“好漂亮,三小姐,你落了东西在地上!”
说着将那只木蝴蝶伸到她的面前,她淡淡地看了眼,道:“不是我的。”
“啊?那,那怎么会在房里?”
虽然段樱离很信任玉铭,但毕竟还是不想惹出丝毫的流言蜚语,又笑道:“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放在匣子里好了。”
木蝴蝶被玉铭放在匣子中,一堆的华丽金银玉器中,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因为那场大雨,乞巧节就这样过去了,府里上上下下都感到可惜,却又无可奈何。再加上段擎苍越来越忙,整日里阴沉着脸,所有人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不敢造次,隔天,朝堂之中传出消息,三皇子凤羽办事不力,被罚奉半年,西南难民安置之事,暂交给太子。
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发挥的太子,这次竟然提前想到了好办法,他的办法得到了朝中大臣们的支持,并且很快就实施起来。
而那个解决的办法,正是与段樱离告诉凤青鸾的一样。
段樱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淡淡的面容之上出现一丝笑意。
她将解决的方法告诉凤青鸾,便知凤青鸾不会用在自己的身上。他向来以风~流倜傥闻名,喜欢到处沾花惹草,处处留情,给人留下此人不堪大用的印象,事实上,段樱离却在前世的时候,有幸见到他最后的反扑,他与凤羽之间的战争,是极其惊心动魄的。
如今他给太子献计,便已经向太子表明自己是他的人,那么现在,就算太子与凤羽之间发生什么样的争斗,他也能够置身事外,当个看客,坐收渔翁之利。
三皇子凤羽的失利,使本来已经有些松散的太~子~党,又有了些信心,格局似乎又回到原本的模样。
那日,三皇子凤羽来到段府。
遥遥看到段擎苍,便施礼道:“段将军!”
段擎苍笑道:“三殿下怎么有空来?”
其实这段儿凤羽常常来,段擎苍从来没有这么客气地说这句客套话,今日表面虽然客气极了,却显然是已经与凤羽拉开距离,凤羽如此聪明的人,心中又如何不清楚呢?但他毫不在意似的,又道:“段将军,今日来此,却是有重要事情要与段将军商谈。”
段擎苍没有邀请他进入书房,只在风亭中坐定,“三殿下勿须客气,有话请说吧。”
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够进入段擎苍的书房说话的。
凤羽只好也进入风亭,“段将军,其实我的心意如何,段将军向来是知道的,我对段大小姐一见衷情,这次只要段大小姐,能够嫁给我,她的贵籍自然会恢复。我也——”
“不可以!”
段擎苍一摆手,很大声地拒绝,“芙蓉是我最衷爱的女儿,虽然她没有了贵籍,也是受你所累,况且她是我段擎苍的女儿,便是没有贵籍又如何?三殿下前次已经拒绝了我的二女儿段玉容,我段家女儿虽有三个,但也不能个个都被三殿下挑过,这样的事情若传出去,对我段家女儿名声有损!”
“段将军,可是我对芙蓉,是真心的!”
段擎苍微微一笑,“三殿下,其实要娶我家芙蓉,并非没有机会,只是在芙蓉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位甫神仙顺着紫光来到我家,说芙蓉是天生凤格,必是要嫁给真龙天子的,三殿下若有一天成为真龙天子,再娶我家芙蓉不晚!”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凤羽眼眸中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下去,却有阴沉沉的气息由内而外的迸发出来,好半晌,他哧地笑了声,自嘲地道:“段将军便是看准我凤羽不可能有机会成为天下之主,才有此一言吧?”
段擎苍竟然没否认,如今,他是各个皇子争取的势利,而不是求着各个皇子去僻佑的主,他想给谁面子就给谁面子,不想给谁就不给。
凤羽气急反笑,“哈哈哈——好,段将军,您的话,我记住了。凤羽告辞!!”
此时,凤羽的内心却有些后悔。
早知道绝无可能娶到段芙蓉,便娶了段玉容也可以,现如今算尽机关,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看样子便是连接近段家也没有什么机会了,若说让段家成为他的后靠,更不可能。
他虽然从小就受尽其他兄弟姐妹的白眼,可他到底还是个皇子,被段擎苍如此毫不客气地拒绝还是很少见的,说白了便是段擎苍看出他在朝堂失利,不可能争夺太子之位,将来也不可能再荣登大宝,因此才敢与他这样说话。
既然段擎苍是这样想的,那么朝堂之上的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想法。
段擎苍这分明是落井下石,朝堂失利,他便与他撇开干系,使他完全失去段家的支持,这下,朝堂之上的人们,又不知该要如何的笑他了。
他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墙倒众人推了。
越想越愤怒,思绪像只疯跑的牛,直往更黑暗的地方钻石,他只觉得一口气血涌到胸口,憋得胸口生疼,脸色也变得煞白,走着走着便有些摇晃,只好扶住路旁的一颗树,闭起眼睛,稍事休息。
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有个小丫头正担忧地看着他,“奴婢参见三殿下,三殿下您没事吧?”
这却是段樱离手底下的丫头,名叫银环,以前在仆人院不侍打扮,看不出什么姿色,如今在鹤鸟阁内生活改善了许多,脸上也多长了点肉,显得珠圆玉润,倒颇有几分漂亮的感觉。
凤羽默默地摇摇头,“没事。”
说着又要往前走,却终是忍耐不住,一口血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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