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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谦淡淡扫过全场,忽然大步上前,走向乔云雪。
乔云雪轻轻闪过他伸过来的手,黑白分明的眸子,默默落在落海华身上。
洛海华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她只瞅着自己的十指。似乎对面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那个……”舒渔知道自己坏了事,忙着想补救方法。一个劲地掻后脑勺,“那个,手压手算不算执子之手?”
洛少帆无奈望天——舒渔居然还提这事?这个笨画家铌!
手压手……
乔云雪抿抿唇,面无表情。
“云雪,我送你回去。”伸出手来,容谦长眸锁着她平静的眸子桊。
乔云雪紧紧瞪着那只大掌,忽然小心翼翼地向头走两步,努力弯腰,轻轻笑了:“乖……”
她在逗一只哈巴狗。小得只及足踝,一身通白的长毛,干干净净的,整个看上去就是一团滚动的白绒毛,十分讨喜。
“云雪。”三个大男人都弯了腰,大惑不解地看着孕妇弯腰——现在再简单的弯腰,对于孕妇可都是高难度的动作啊!更何况她那肚子,就是比平常的孕妇大。
“云雪,等你生了,我买给你。”容谦一身僵硬,伸着手,却不敢碰她。
洛少帆急得脸都变形了:“云雪,你生了宝宝再玩它。海燕有两只,纯种的,比这个好看,到时我让她亲自送一只给你。”
舒渔困惑极了:“云雪,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小动物了?”
他们油画街的美人儿明明只对画画感兴趣嘛!
洛海华神色复杂地看着三个紧张兮兮的大男人。她尖尖的十指,慢慢扭到裙摆下面。
乔云雪逗了逗哈巴狗,终于慢慢转过身来。她瞅着容谦,忽然绽开个美丽而轻松的笑容:“你帮我抱起它,好么?”
这么温柔,这么美丽的孕妇,提出这么小小的请求,舒渔眼睛都花了,可是他向来是唯命是从型,云雪不喊他,他就不敢动。洛少帆涩涩地盯着孕妇,苦恼地移开细长的眸子,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容谦再怎么样,依然是她老公,她依赖地仍然是容谦,他等不来机会……
容谦渐渐绽开个灿烂流光的笑容,虽然短暂,却俊美无俦。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哈巴狗抱起来。一个大男人,何曾和这种小动物打过交道。容谦虽然举起它来了,可只是用双手小心翼翼抓着它四条腿,放在乔云雪面前:“会不会咬人?”
乔云雪没有看哈巴狗可爱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在容谦的手上。
“云雪?”舒渔不明白——容谦的手能有多好看?
看着看着,乔云雪慢慢绽开笑容。
“云雪?”容谦看着那笑容,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看了看哈巴狗,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忽然绽开个苦笑——他容谦的老婆,果然是油画街的美人儿,有着艺术气质的美人儿,骂人不带脏字的。他甚至已经能猜想她会说什么了……
乔云雪终于挨近他些,似笑非笑地看了老公大人一眼。这才慢悠悠摸着哈巴狗,轻轻笑了:“舒渔,你真是小题大做了。握个手而已,有什么特别。瞧,容先生现在和这小东西也握手,难道也能说容先生想和它执子之手,与子携老?难道说我老公眼光这么低?放着这么漂亮的老婆不牵手,反而去牵一只不起眼的哈巴狗,那太可笑了。舒渔,你一个艺术家,眼光真不能这么窄,心胸不能这么小。”
三个大男人全傻眼。
孕妇不能惹!
洛海华默默咬了唇,但她只言不说,只紧紧瞅着容谦。
容谦默默瞅着她,哈巴狗已经反抗了,他仍然没有放下。
乔云雪已经向前走了:“舒渔,开车!再不开就要错过午餐了。”
洛少帆忽然大步向洛海华走去,抱怨着:“海燕呢?怎么又跑了?明明知道姐不方便,也不好好看着。来,姐,我送你上去。”说完,洛少帆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轮椅推得飞快,飞也似地朝电梯方向走去。
“少帆!”隐隐传来洛海华不悦的声音。
但所有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容谦终于放下从主人身边偷跑出来的哈巴狗,大步向乔云雪走去:“云雪,我们不麻烦舒渔了。”
乔云雪站住了,眸光轻轻从他长眸间飘过:“我认识你吗?”
“云雪……”容谦声音柔和得反常,“云雪,我送你。”
她慢慢腾起个笑容:“我老公么?我老公灼灼风华,风-流倜傥,才不会在大街上和小猫小狗牵手。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真的不太熟。”
“云雪……”淡定如洛海华,终于忍不住了。
乔云雪这才轻轻看过去,轻轻地笑:“原来海华也在这儿呀?真不好意思,我没有看到。”
“……”洛海华张着嘴,说不上话来。
挺直脊梁,乔云雪高高扬起头,踩着自认为优雅的步伐,轻轻走向别克:“舒大哥,帮忙开开车门。谢谢!我会让宝宝们举行一个隆重地干爹大礼。”
“好。”舒渔瞬间咧开嘴儿,什么想法也没有了,赶紧把孕妇小心翼翼扶进去,“哈哈,干爹……干爹哈哈……”
舒渔笑抽了。
别克已经开远了。可舒渔的嘴,还是咧得大大的:“云雪,容谦他……他站在那儿吃我的醋。他脸都青了,可就是不敢上来拉你。”
“哦?”乔云雪默默瞅着舒渔——原来油画家笑的是这个。唉,简单的舒渔,可爱的舒渔!
她默默合上眸子,双手捧着脸儿。
“云雪,你怎么哭了?”舒渔大吃一惊,急踩油门。
她松开手儿,却是盈盈一张笑脸:“舒渔,我哪里哭了,我明明在笑。快点开啦!交警又追上来了。”
“哦?”舒渔懵了,“你真没哭?”
乔云雪轻笑:“我哪里会哭!我为什么哭?我有孩子,有爱我的亲人,身体健康,我哭什么?”
舒渔拧眉,想了想,猛点头:“确实。洛海华才该哭,她除了那座别墅,什么也没有。没有老公,没有宝宝,现在连路都不能走了。其实,她也好可怜见……”
乔云雪别开眸子:“你可以好好安慰她。”
“下回再说吧!”舒渔一本正经地点头,“真的,洛海华真的好可怜见!我下次不找她了。”
傻舒渔!
听着后面此起彼落的鸣笛声,乔云雪抛个白眼给舒渔:“再不走,交警真的来了。”
“我马上开,马上开。”舒渔一踩油门,别克跑起。
医院里。
容谦目送别克离开视线,站着久久没动。
老婆说,她老公才不会和小猫小狗牵手。她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却已恨到骨子里……
他拿起电话,拨着号码。可是,孕妇不肯接电话。
最后,他只得干起最不屑干的活。发了个短信:“老婆,这一年,我只牵过你的手。”
没有接到短信回信。他揉了把太阳穴,向医院里走去。
司徒澜已经带着容靖离开了。
“爸,感觉好些了没有?”容谦大步走向容长风,紧紧抓住父亲的手,“有任何感觉,都要告诉我。”
容长风默默摸上儿子的头发,紧紧合上眸子:“我知道,这病……是我自己担搁了。只怕不能好了。容谦,这两天,把律师喊过来吧!我的遗嘱,有地方要改。”
容谦紧紧抓着容长风的手,眸子深邃几分:“好。”
“你不问我要改什么?”容长风倒是惊诧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瞅着儿子,“你要知道,自从娶云雪以来,我对你很多做法都不满意。你不怕我把京华转手他人。”
容谦淡淡一笑:“京华是我回国七年的心血,我当然在乎。但……爸虽然病重,头脑却很清楚,我为什么要担心爸的心意。爸要改遗嘱,我遵从。”
容长风挣扎着坐了起来,诧异地瞅着儿子:“容谦,京华出大事了么?你……”他焦急地坐了起来,“楼市风云突变了么?容谦,你怎么一副没有士气的模样?我记得,当年把京华交给你的时候,你什么也不懂,也没有这样。”
紧紧握着容长风的手,容谦眸子有些生涩:“爸,京华没事。我不会让它有事,爸一生的心血会好好的。楼市长期走高,从来没有出现过波动,这非常异常,我已经着手预防,这一个月京华已经拿下五块旅游地。就算楼市三年后震荡,也足够养住京华之后五年。”
“那你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容长风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紧紧地盯着儿子,“还是……因为云雪?云雪和你吵架了?容谦,我早告诉你了,只要洛海华还在这儿,你和云雪怎么可能太平。好了,海华这人,越来越倔。容谦,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是因为这事吗?孩子,觉得难受,可以掉点眼泪。谁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该哭的时候就得哭。当年看到你妈抱着还不到两岁的燕子,我都哭了。”
容谦静默好一会儿,淡淡一笑:“爸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儿女情长。云雪也不是小气的女人,又聪明又大度,她懂我,一直支持我。更何况,这几天就是她的预产期,宝宝随时会生,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安安静静待产,可没有心思和我生气。”
“是么?”容长风将信将疑。
容谦从包里拿出一张素描,送到容长风面前:“瞧,云雪现在每天都给我画素描。爸你瞧,这笔力如钩丝,云雪把我的像,已经画出大师风范了。”
“那就好。”容长风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像,果然相信了。摇摇头,“我明白了,你不开心,是因为我的病。这化疗对我已经不起作用了。都怪我,当初只想快点见到你母亲,不想求医,现在却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容谦颔首:“爸,我懂。”
“可是,我这心里……觉得对不起你。”正谈着,容长风忽然紧紧压着心口,慢慢倒了下去。
“爸——”容谦大吃一惊,飞快按铃。
不到一分钟,医生来了,一看容长风的脸色,医生脸色也沉上几分:“容老病情急剧加重。容先生,你怎么可以让病人心情波动?”
容谦没有解释。
无从解释。
医生一边忙,一边怒:“难道你们不知道,病人的病情随时可能大幅恶化。甚至,可能随时失去生命!请通知你的家属,也许现在就是最后一面。”
容谦出去了。默默看着没有生机的老爸,开始一个又一个打电话:“云雪,爸病情转重……”
然后是燕子,司徒澜父子。
很快,通知的人都到了。
容长风一直在抢救中。
燕子一直双掌合十,祝祷着。小脸儿雪白,泪光闪闪的。
久久看着抢救室,乔云雪眸子湿润了,她扭过头,默默看着容谦。看着他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双拳头握得铁紧。她默默合上眸子,泪珠洒落。
感受到她的眸光,容谦长臂一伸,把她紧紧搂在怀中:“爸会好的。别哭!”
“我没哭。”她说,却把眼泪抹在他雪白的衬衫上。
“相信我,爸一定会好的。”他低低地,似乎在给她承诺的同时,也依赖着她给他力量。
“嗯。”她努力点头,“爸还要看到我们的宝宝。”
在这瞬间,乔云雪忽然觉得,所有的恩怨,都不再重要了。
觉得背后有光芒,容谦和她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洛云城和江琼?
江琼有些尴尬:“认识了一辈子,我们也关心。”
没有人说话。
好一会儿,乔云雪才轻轻地:“为什么不让爸去看看别的医院?也许,可以找欧美外科医生。”
“爸不肯。”容谦声音微涩,“他坚持落叶归根。”
一个老人的坚持,会决定一切。
容谦忽然走开了,回来时,带回一份午餐:“看在宝宝的份上,吃点儿。”
“好。”乔云雪默默接过筷子,默默看着他紧拧的长眉,乖乖吃饭。她甚至没有问容谦自己怎么不吃。
不知过了多久,容长风的医生终于出来了。容长风被推回病房。
“有惊无险。”医生说,“但最好不要再有下次了。容先生,容老说要单独见你。”
容谦扭头看了看:“舒渔,帮忙带云雪回家。云雪,我会过来油画街,我有话和你谈。”
乔云雪静默着点头。
容谦这才大步走进病房。走到容长风病床前,悄悄地合了合眸子。
容长风心里有数,低低地问:“医生说我还能活多久?”
空谦抓着容长风的手,瞅着病人,不知不觉抓紧:“爸,你先休息一下。等精神好些再谈。”
容长风懂了,合上眸子。一直半个小时后,他才坐了起来:“我现在好了。”
“爸……”这算好了,容谦懊恼地瞪着父亲。倔老头呀!
可病人还躺不住,下床,走到窗前,静默许久,才点点头:“生死由命。容谦,我的命,是我自己担搁了。你不用难过。”
容谦跟到窗前:“爸,我们还是可以最后一博。”
容长风转过头来:“医生的意思是?”
“医生认为,切除肿瘤或许有用。”容谦深邃的长眸,投在半空,“但医生的意思是,因为现在时间上有点晚,如果手术不成功,就可能……可能……”
“我懂。”容长风直视着儿子,“就可能那一个月时间也没有了是吧?”
容谦不语,默认了。
“说吧!”容长风轻叹,“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要你肯说,我都合作。容谦,我想通了了,我活着,总能给你纾解点压力。燕子这丫头,我还是放心不下。洛海华一天不离开,我一天不放心云雪。”
“爸,对于外科手术,外国一直领先国内。”容谦这才抬起头来,凝着父亲,“如果,我们去国外……”
“去国外?”容长风大吃一惊,霍地别过脸。他看着窗户半晌,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声音轻飘飘的,“好。我懂你的意思。我会调整好心态。只是,容谦,万一手术不成功,你得带我回来。再不济,你得带我的骨灰回来。我得和你母亲葬在一起。半坛骨灰葬身太平洋,半坛葬在深圳墓园。”
“那我马上去安排。”容谦声音有些低沉,“医院,早几天我已经联系好了,一家美国的,一家德国的。爸,我们去哪家?”
“我想想。”容长风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