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悔一路追来,深夜里看得不清,但还是很确定那人绑着萱草停在了这间小客栈里。
他在楼下威胁掌柜的,掌柜的指了指二楼的房间,他才找了上来。
萱草头发散落,坐在床上,目光有些恍惚,她这幅模样吓坏了凌悔了。
凌悔跑到床边处,半跪下来,用目光询问。
萱草心头暖暖,她双臂环住凌悔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语,“我就知道你没走!”
今夜萱草他眼前被掳走,确实让凌悔心有余悸。
萱草并没有打算告诉凌悔侯景的事情,他却开口问出来,“什么人绑的你?”
萱草只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了一些废话,就走了。”
这样拙劣的谎言连萱草自己都瞒不过去,凌悔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可他就是没办法生萱草的气。
夜已深沉,山路又不好走,萱草决定留到明日早上再回去。
她帮凌悔包扎肩头肩上。
那一箭,萱草确实是用力射出的。
刺透了他宽厚身体……
伤口触目惊心,萱草自感愧疚心疼。
她咬着唇,忍不住在凌悔身后眼泪簇簇滚落。
凌悔不恨她伤了他,只恨她用一种自|虐的方式爱着那个昭明太子。
他久久沉默,却还是说了出来,“你其实知道,他一直在骗你的对么?”
萱草手上的动作忽的停了下来。
她尴尬笑着掩饰,“你胡说什么呢!”
“你明白……”凌悔低沉嗓音又响。
萱草厉声打断,“闭嘴!”
她和萧统合力演戏给对方看,打造出一个谁也不去拆穿的景象,萱草又怎么会让凌悔打碎着梦般的时光。
如果不这样继续演下去,萱草不敢想象她和萧统会变成什么样。
这样最好,不拆穿,不说破。
只是萱草真的很受伤,她克制不住自己去怀疑萧统。
萧统精神一直都是正常的,也就是说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想得明白。
他还任由萱草去做那些事……
难道说,萧统一直在利用自己对他的爱来重夺王权?
萱草咽下喉中辛辣感觉,她不想再想下去了。
被那个男人利用了与如何?
她不是心甘情愿的么。
凌悔被她呵斥,敛声不语。感受着肩膀伤口的疼痛。
萱草抬手,忽然又解开刚刚包好的白绸。
凌悔的伤暴|露在空气里,丝丝凉意侵袭,让他不禁一颤。
萱草坐在他身后看着,这个男人身上无数多刀伤疤。
她用手指点在最长的一道疤痕上,笑意清浅,“这条,是宫变那天留下来的……”
那道疤痕很新,还没有完全长好,透着粉色。
那一刀,几乎要了凌悔的命,将他砍成两半。
可是他那时候并没有很疼。
至少,没有刺客肩上的伤疼。
“凌悔。”她唤他的名字。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两人同坐在床上,他光着上身,已无局促之感。他们也曾有过,那么深刻的关系。
“我可以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这是我唯一能够承诺给你的。以后我可能还会伤害到你,心也好,身也罢,你怕不怕?”她在那道长长的疤痕上,落下湿|热一吻。
他惊颤,闭眸感受。
最好的结局就是他一走了之,让萱草永远停留在回忆中。
也许等到老了,行将入木的时候,他凌悔会突然想起,想起曾经他和这天底下最美艳的女人,有过火般的激|情……
口不由心,心不由我。
他还是回答,“不怕。”
伤我吧,尽你可能的伤害我。
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只做一个卑微臣下,惟命是从。
那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她被他静静的抱着入眠,萱草噩梦连连,他不去惊醒,只是用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无声守护着。
夜色不知不觉的退了下去,清晨鸟啼,清脆入耳。
萱草一个人回到了平江老宅。
她提着裙摆轻轻走上石阶,唇上还挂着微笑。
凌悔没有随她回来,他先行一步,回到建康城,等候萱草。
能够追回凌悔,的确让萱草很开心。
他是一员猛将,也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
更是这盘棋局中,最重要的一个棋子,他会为萱草做任何事,杀任何人。能够帮她清楚眼前所有障碍……
萱草也恨自己的无情。
但她确实需要凌悔……
萱草挂上浅笑,走入宅子内院。
忽的,她的笑容僵住了。
萧统坐在轮椅上,正远远的看着她。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贴身侍女,而他们面前,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萱草脚步慢了下来,她一步一顿缓缓靠近。
腥臭扑面而来,让萱草不禁掩鼻皱眉。
她没敢多看那滩东西,好像……是一个被打烂了的死人。
萱草只是看向萧统,但见他笑意暖暖,目光纯然,没有一点异常。
她的心在颤,不好的预感浮了上来,声音都有些微弱。
萱草问道,“怎么了……”
萧统笑了,柔声说,“我等你了一夜了。”
他眼前就是那团血肉,他却好像没看见一般。纯白衣衫,只是下摆处,有着红色血花。
萱草很肯定那不是萧统的血。
她皱了皱眉,四处张望了一下,“小豆子呢?”
总要有一个人来告诉她,昨夜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统笑出了声,他用下巴点了点地上,说道,“萱儿你傻了么?那个小太监,不就在你眼前么?”
萱草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你说什么……”她直直看住萧统淡笑模样,颤抖发问。
萧统不敛笑容,反而笑意愈深。
“他就在你眼前。”他一字一顿,凉音重复。
萱草稳住呼吸,垂眸看去。
只见那个人全身蜷缩在一起,好像被人用重物砸了千百遍一样,身体都扁了下去。尤其是脸,全然分不出眉眼了。全是血,全是翻出来的肉……
萱草很想吐,直到她勉强分辨出那人的脸,半信半疑的确定,那就是小豆子……
伺候在她身边好久的那个孩子……
萱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她浑身像是撕裂了一般在疼。
她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萧统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杀掉了这个无辜而忠心的孩子。
他不是佛么?
他不是怜爱众生么?
萱草希望听到他的解释,告诉她,这样残忍血案,不是他做下的。
又或者……
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小豆子一直是个奸细,是来害他的。他痛下杀手,只是别无选择。
都没有!
萧统递了个眼色,那侍女便面无表情的推着轮椅向前。
一直走到萱草身边处,萧统拉住萱草的手,温柔如初。霜雪声音吹冷万物,“你昨夜和凌悔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