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伦经受不住:“叔父,侄儿惶恐,侄儿可没有这个心思。”
“真没这个心思吗,若没有,怎么可能跑来见老夫。”朱希忠呵呵地笑起来,一摆手:“你啊你啊,老夫说这是好事就是好事,是真心替你高兴。都是一家人,我的儿子们都没有出息,在我心目中,你跟亲生儿子没什么两样。咱们朱家,将来说不好还要你来撑门面。不过,这还得看徐阶是不是能过这一关。他过了这一关,你自然也跟着飞黄腾达。若过不去这道坎,你也要随之万劫不复,可想好了。”
朱伦咬牙不说话。
朱希忠:“看来,你是已经下决心了,叔父我自然也不没有什么好说的。”
朱伦:“还请叔父示下。”
“口不对心。”朱希忠继续笑道:“我上次和陈洪联手对付徐阶,和他已经撕破脸了,这次自然是站在裕王府那边。”
“叔父……”
朱希忠:“不过,你若是要烧景王的冷灶,也是好的。”
朱伦:“侄儿不明白。”
朱希忠缓缓道:“如今的形势所有人都看得明白,万岁怕是不成了。裕王府正在四下活动,而景王也在回京的路上。若有事,西苑势在必争。而能够左右京城局面的力量,也只有一厂一卫,五城兵马司不堪使用,京营、团营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你和陈洪是这次的关键。”
朱伦下意识地捏住了拳头。
朱希忠:“我站裕王那边,将来若是裕王能登基称帝,我朱家自然依旧富贵荣华;而你站景王那边,如果景王得继大统,你就是从龙功臣。无论如何,咱们朱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依旧是钟铭鼎食之家。”
朱伦瞬间明白,叔父这是要两头下注。严嵩竟猜出他老人家的心思,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这么多年的首辅真不是白当的。
朱希忠说完,突然站起身来,朝朱伦深深一揖。
朱论大惊:“叔父你这是在做什么,折杀小侄了。”
忙伸手去扶,却扶不动。
朱希忠:“我这一拜,非是为自己而是为咱们朱家。朱伦,将来无论是哪一位王爷登基,你我之间都会有一人下场凄惨,说不定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而活着的那人却要肩负起整个家族的责任,你可已经准备好了,可愿意为家族而牺牲?老夫已经准备好,老夫无悔。。”
朱伦激动得浑身发颤,眼泪流了下来:“侄儿也已经准备好了,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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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玉熙宫。
周楠呆呆地坐在嘉靖榻前,他这样没日没夜地守着已经两天了,皇帝已经在昏迷之中。
在这两日中,他有去过两趟内阁值房,史文江依旧没到,据说他的任职还在内阁那里被高拱卡着。
显然,裕王系那边也意识到嘉靖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也提起了警惕。
裕王系和厂卫已经联盟,周楠最担心的就是司礼监设在西苑的值房和负责守卫的朱伦。
司礼监值房还好,这几日值班的是一个姓李的秉笔。此人周楠非常了解,年纪大约七十,是正德朝的老人,和朝中任何一个派系都没有瓜葛。他之所以能够到这个位置,一是资历老,威望高;二是为人正直且不给任何人情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咱家已经七十岁的人了,再过得几年就要回家养老,你们不要给我找麻烦,我也不会给你找麻烦。真惹恼了咱家,咱家也不怕,大不了去给历代先皇守墓。
司礼监值房没任何问题,朱伦那里见了周楠还是那副害羞模样,说不上两句话就拱手送客,让人猜不出他心中的打算。其实也不用多想,他肯定是跟着朱希忠陪裕王系一条道走到黑的。
至于张居正,每次周楠到那里去看史文江来没有,老张就拖着他探讨半天学问,搞得周大人心气浮躁,偏生又不好发作。
天一点天黑下去,黄锦还在家中养病,估计是不会来西苑。而且,就算派人去请,皇帝昏迷的消息即将大行的消息岂不是就这么泄露出去了。
周楠心中苦涩,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口中禁不住喃喃道:“陛下啊陛下,你不要这么沉睡不醒啊!你老人家这么睡着,我可怎么是好?我就是一个小小的翰林侍讲,如何担负得起这个责任,陛下你好歹清醒上片刻,把相爷们都传进来下道圣旨啊!圣旨一下,大家的心就安稳了。”
正说着话,周楠突然感到自己放在榻边的手被人碰了碰。他定睛看去,就看到嘉靖的手指正放在自己的手背上。
眼前,嘉靖的眼睑轻轻颤动,然后缓缓地睁开:“有劳了。”
周楠又惊又喜:“陛下你醒过来了,臣就说天子乃是有德高人,那是要长生不老的。”
嘉靖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他苦笑着低声道:“长生不老,长生不老嘿。从古到今,多少帝王求仙问道,又有谁最后与天地同寿?朕在昏过去多少天了?”
周楠:“回陛下的话,已经五日了。”
“五天,都五天了,朕怎么感觉好象只是一瞬。看来,是真的不成了,说不好这已经是最后时候了。”
周楠心中更乱,既惧且痛:“陛下是陆地神仙,肯定会没事的,养上几日就好。”他仔细端详着嘉靖的面庞,却见那张脸竟带着一丝红润,眼光中也渐渐有了神采。
周大人身子一震,立即知道,这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