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坐上这帝位,他没有一日安稳过。
身边便是亲信,他也不敢全然信任,走到如今,他唯一还能倚仗的,也就只有大长公主了。
***
姜言惜在宫人的陪同下往天牢去,途经坤宁宫时,听见里面传出的凄厉哭声,蹙了蹙眉。
“皇帝,你放我出去,我要见母后!”
高皇后精心梳理的发髻在同禁军推搡时已经散了,哭花了的妆容更是狼狈。
姜言惜坐在步辇上,云鬓高耸,头上金钗玉翠不计其数,身上穿的是尚宫局新裁的衣裳,牡丹团花全用金线绣制,富贵非常。
她手肘撑在步辇扶手上,居高临下看着和禁军推搡做一团的高皇后,心底有些奇妙的感觉。
从她进宫开始,高皇后在她跟前一直都是盛气凌人的,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脏。
终于也有一日,是她在高处俯视这个大宣朝最尊贵的女人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叫了声:“停。”
华贵的步辇停在了坤宁宫门口。
“皇后娘娘,我等是奉陛下之命,妄娘娘不要为难我等!”
一名禁军在推搡时力道大了些,高皇后摔倒在台阶前,虽有宫人做了肉盾,但不知是情绪波动过大,还是当真摔到了,高皇后痛呼出声。
她身边的宫人也惊慌大叫:“太医!快传太医!”
高皇后怀有龙嗣,便是再不受宠,禁军们却也不敢怠慢,立即有人跑去太医院请太医。
高皇后担心太后的病情,又担心自己腹中的孩子,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只觉腹中阵阵绞痛,脸色也白了下来。
抬眼瞧见坐在步辇上的姜言惜时,高皇后瞳孔骤缩,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姜言惜唇角弯弯,原本只称得上清秀之姿的一张脸,在上了浓妆后也多了些许媚态,“皇后娘娘见到本宫,似乎颇为惊讶?”
高皇后唇也发白,浑身不自觉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言惜缓缓笑开:“您当初设计我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
高皇后死死盯着姜言惜,确定她是还活着,才冷笑着道:“贱人得势,便忘了自己身份。”
姜言惜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腹部,道:“皇后娘娘如今还这么威风,也只盼着能生下龙子了,毕竟太后已经薨了。”
高皇后今早只听到太后病重的消息,猛然听到“薨了”二字,牙关要得紧紧的,红着眼冲姜言惜吼道:“贱人,你胆敢咒骂母后!”
姜言惜眼底多了些许怜悯:“高皇后便当做是本宫妄言吧。”
一直憋在心口的那股郁气散了,姜言惜只觉浑身都轻松了下来。
她吩咐左右:“起轿。”
步辇走远了,高皇后却还是双目失神地盯着一处。
照料她的大宫女扶她起来时在她衣裙上摸到一片湿濡,低头一看发现裙摆已被鲜血染红了,尖声大叫:“娘娘小产了,快叫太医——”
身后的尖叫声丝毫没有让姜言惜回头,她眼底翻涌着诡异的恨色。
她若真是前朝公主,大宣皇室的人都该死!
此番去见姜尚书,一面是为了确保姜尚书的安全,一面也是想跟姜尚书确认自己的身份。
很快就到了天牢,封时衍显然是提前吩咐过天牢守将,姜言惜进去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狱卒领着她去了姜尚书所在的牢房。
天牢关押的都是朝廷要犯,姜尚书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干净的牢房,衣着还算整洁,显然是没被用过刑。
姜尚书在看到姜言惜时,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惜儿……”
姜言惜也红了眼眶,却是先屏退左右的人:“你们都出去,本宫要单独同本宫父亲说会儿话。”
知道她如今正得盛宠,狱卒和宫人们都不敢有异议,纷纷退下。
“是为父拖累了你……”姜尚书自责不已。
姜言惜心口酸涩,颤着嗓音问:“父亲,女儿有一事相问,还望父亲莫要欺瞒。”
姜尚书见她这副神色,便猜了个七七八八,长叹一声道:“你问吧。”
姜言惜已然哽咽:“我真正的身世,当真是前朝公主吗?”
姜尚书沉重闭了闭眼,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究是瞒不下去了,他点头:“是。”
姜言惜泪水夺眶而出。
……
从天牢离开后,姜言惜双眼红肿得厉害,伺候的宫人只当她是见了姜尚书,难过大哭了一场,没敢过问。
她坐步辇回藏娇殿时,却在月华门被大长公主拦下。
大长公主身着藏青色的织锦翠羽宫装,面色阴沉,周身气势迫人。
姜言惜如今在皇宫谁都不怵,见了大长公主,却还是心中一凛,下步辇行礼:“见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一个箭步上前,扬手就给了姜言惜重重一耳光,声线冷厉:“谋害皇嗣,谁给你的胆?”
姜言惜被打得一个趔趄,头上的金步摇都掉了一只到地上,若不是被宫人扶着,几乎要摔到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