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线很暗,不知是不是这哑巴故意的,焦氏瞅着桌上那盏瓦台豆油灯,心想。
油灯的捻儿挑得不高,莹莹如豆的灯焰儿幽幽发着青绿的光,显得有点森人。
而哑巴,不能说话,只幽幽然目注着她,令焦氏不自觉已经渗出了一额头冷汗。
她的眼前不停闪过哑巴给靳石丹治脚伤的画面,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干脆利落砍下了他的脚板。
焦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而哑巴居然喟然长叹了一声,像极了女鬼的声息。
焦氏惊恐地看向舒吭,声音发抖道:“阿莺,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不满意,因为我不让你和老爷相认的缘故,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啊,是老爷他自己也怀疑你的真假,我也只是为了替老爷解忧……”
焦氏话未说完,毛孔已经竖起老高,因为舒吭正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写字。
那手指冰凉到不像是人。
焦氏的汗已经濡湿了内衣。
她看着眼前冷然的面孔,感受着掌心那冰凉的指尖游走,仿佛听到一个冷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夜不谈这个!”
焦氏惊跳起来,她定睛看向舒吭,哑巴双唇紧闭,并没有说话。
“阿莺,你是不怪母亲了吗?你放心,以后母亲我会对你好的……”
来小别院之前,焦氏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一路都想着如何给这个哑巴立规矩,可是此刻,当她独自面对哑巴,却矮了所有气焰,只有委屈的乞求,谦卑的讨好。
“你不是我的母亲!”
焦氏再一次惊跳起来,她又听见了那冷酷的声音。
不不不,哑巴不会说话,哑巴只是在她的掌心写字而已。
焦氏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哑巴的手指正在上面快速移动,而她的心也随着快速跳动,那“砰砰”的心跳声强烈撞击她的耳膜。
“今夜我约你来,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焦氏眼皮跳了跳。
“一个说真话的机会。”舒吭的指尖停顿在焦氏的掌心,如一根针直直钉了下去。
焦氏的掌心巨疼。
她牙齿打着颤,战战兢兢问道:“阿莺,你要我说真话,说什么真话?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不是存心要陷害你,我只是为了老爷分忧,真的,真的……”
“我的母亲怎么死的?”
舒吭的手从焦氏的手上撤了回来。
她正襟危坐,个头竟然比焦氏还高了,目光如鞭子拷问,俯视着焦氏。
焦氏整个人如坠万丈深渊。
“你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认祖归宗,而是为了你母亲。”焦氏喃喃自语。
就算一个被抱养的弃儿多少年后都会去寻找亲生父母,就算一个早早死了母亲的孤女多少年后亦会回来探寻生母的死因。
这便是血缘的呼唤吧。
平氏,是你的冤魂回来报仇索命了吗?
想到这一层,焦氏突然就镇定下来了。
她坐正了身子,与舒吭平视着。
她道:“我知道你这次回来很不寻常,你如今这般本事,必是有备而来,你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关于你母亲的死因而回来为你母亲报仇的,可是你找错了人,你的母亲不是我杀的。”
恶人当然会为自己的恶行狡辩。
舒吭冷冷扔过一张字条,焦氏接过打开来,只见上面写道:坦白从宽,为了你的儿女,如果你不想你的儿女也像我一样,从小失去母亲,骨肉分离的话,说真话!
焦氏打了个寒噤,但她立即喊冤道:“不关我的事,这就是我的真话。”
焦氏将手中字条揉成了一团,藏进了袖兜,然后站了起来,笑道:“阿莺,我已经用过晚膳了,现在不饿,所以这些饭菜你自己一个人慢慢享用吧。”
焦氏说着已经小心翼翼向门边迈步,心里的紧张一点一点加剧,又一点一点松弛下来。
果然,她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焦氏有些小得意,她走到门边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看着舒吭,笑道:“阿莺,你那么有本事,肯定能自己查出你母亲的死因的,而我,和你母亲的死无关,所以你不会那么傻,现在就弄死我,让真正害死你母亲的凶手逍遥法外的。”
哑巴不会现在杀她,至少今晚不会。
一旦她在小别院有任何意外,哑巴都会吃官司。
哑巴怎么可能这么傻?
果然,哑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焦氏快速打开门,一溜烟逃了出去。
素雪走进来,静静地跪在舒吭身边,伸过了自己的手。
良久,舒吭在上面写道:“她说,我母亲的死和她无关。”
素雪叫嚷起来:“哪个坏人会那么轻易就承认自己的恶行,但凡坏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呀!”
言之有理。
舒吭在心里道:那就让焦氏见见棺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