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后多好啊,比任何人对他都好,他怎么可能不信自己的母后,而去轻信那些个外人呢?
叶青微柔声道:“明日早朝你就不要去了,多歇息几日,好好养养身子。”
李萌虽然觉得有所不妥,但她必经是为自己考虑,心疼自己便应了下来。
叶青微掖了掖他的被角。
李萌侧着头,蹭了蹭她的手背。
叶青微轻笑一声,柔声道:“都多大年纪了还撒娇呢。”
李萌软绵绵道:“无论朕多大,在母后面前都是小孩子。”
几年过去,李萌也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但他骨子里那种讨人喜欢的纯粹阳光却从未变过。
“思奴,你近来还好吗?”
李萌有些困了,他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道:“朕很好啊。”
“你每日早朝要醒的这么早,身体肯定吃不消。”
李萌撒娇道:“嗯,总是好困……偷偷告诉母后一个小秘密。”
“嗯?”
叶青微坐在他的床边,低下头。
李萌捂着嘴轻声道:“朕每次困的时候就去看郑如琢的脸,一看他拉长的脸朕就立刻清醒了。”
叶青微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那思奴你想不想每天早上都能睡到日上三竿?”
“是很想了,可是想也知道那是不行的。”
李萌磨磨蹭蹭,扭着身子,枕到了叶青微的腿上,眼睛还在偷偷看着她,一副怕她生气的模样。
叶青微拍着他的,像是要哄他睡觉。
“为什么不行?你可是皇上。”
李萌打了个哈欠,软绵道:“我怕他们又来骂母后。”
他说着说着也忘了用什么自称了。
叶青微轻笑一声:“我被他们骂的还少吗?我会怕这个?”
“可是我心疼……”
叶青微顿了一下。
许久才淡淡道:“那母后心疼你,想要让你好好休息呢?”
李萌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低声道:“母后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当这个皇帝?”
他睁大了眼睛,眼中还蒙着一层水光,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那思奴的想法呢?”
他抿了一下唇,随即将自己窝进叶青微的怀中,哑声道:“我都听母后您的。”
叶青微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李萌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的腰身,就像是在雪地里奔波的人努力汲取着最后一丝温暖。
叶青微抱着他,嘴里哼着小曲,她自己却不记得究竟何时听过这首摇篮曲,只知道这首曲子深藏在记忆中。
当今陛下李萌病了,太后娘娘代理朝政,敏锐的大臣们几乎都闻到了这层隐藏下的含义。
叶青微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经过一系列大动作,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就祭告天地,称帝了。
大周出了一个女皇帝!这个女皇帝居然还是那个三朝皇后!
妖物啊,十足的妖物啊!
即便叶青微登上了帝位,与世家的战争也才刚刚打响。她依靠寒门出身或是庶子身份的臣子登上帝位,就必须要为手底下的人谋权,但这就不得不动摇到世家们的根基,世家们自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几乎每天早上上朝都是一场大战。
郑如琢骂人不带脏字,还能洋洋洒洒说个一上午;王子尚更是张狂地恨不得指着叶青微的鼻子骂她,直把叶青微恨得牙痒痒,可又不能真的出手针对他,他是世家家主,又是以“狂士”出名,她若是真对付了他,说不定还成全了他的名声;崔澹的鼻子都快要扬到天上去了,对她各种嗤之以鼻。
朝堂上这么一大堆烦心事,宫中的李萌还算是安分。不过,他最近想要回自己的领地,他被她废了帝位之后,封了一个魏王,原本眼中的阳光也越来越少。
他与她还是有一场母子情分在的,叶青微不想将他逼到尽头,也不想与他彻底撕破脸皮,他远离纷争的中心也算好的。
送走了李萌,市井或者朝臣之间对她的攻击重点就放在了她的宫奴身份上,如果实实在在说来,李萌的身份确实要比她高贵的多。
叶青微忍不住冷笑:“合着奴隶的儿子就可以晋升到高贵父亲的那一层次,而奴隶的女儿,没有高贵父亲的照顾,就只能跟母亲一样继续作主人家儿子的奴隶?哪里来的规矩!难道我们流的不是一样的血嘛!”
这时,甚至还有人专门写了诗文来嘲讽她,作践她的爹娘,明明叶青微没有了爹娘的记忆,可她仍旧怒从心头起,掌心就像是被烙铁烙过一般疼的厉害,怒火一下子冲击了她的头脑,她接下来的举动也急躁了许多。
她打压世家,她科举取寒士,她废除奴隶法律。
她曾经也想过能拉拢一个世家站在自己身边也好,只可惜,她招了世家这几位郎君详谈时,卢况半天不说一句话,郑如琢直接称病不来,王子尚差点跟她打起来,崔澹在她的怀柔政策下虽然不用鼻子看人了,但他的脸色却阴沉又诡异,活像她糟蹋了他似的,而且不过几日,他就卸下家主之位,匆匆离开长安要去归隐了。从此之后,世家对她更是指指点点了,就像是她把人家好端端的世家郎君怎么着了似的。
唯一比较有进展的还是李行仪这边,只是,他是一边自厌一边给她放水。
叶青微好想在他面前嘚瑟:“你再讨厌朕,不还是喜欢朕?理智与情感相背离的滋味不好受吧?”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重要心腹却背叛了她,崔灏和家族达成妥协,成了崔家之主后,也开始反对她了。
“陛下,别动怒,我相信兄长并非是要背叛陛下。”崔泫半跪在叶青微脚边,替她顺气,柔声劝慰。
“呵,并非背叛?”叶青微眼神变成了寒冰,“我看他是把朕当成了踏脚石。”
崔泫见无法再劝,便乖巧地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我在市井见到一个奇人,想要引荐给陛下。”
“奇人?”
“这人有大能,不是臣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
叶青微手底下也确实缺人,崔泫办事又一向讨她欢心,她便点头同意了。
然而,崔泫带来的却是一个光头和尚,而这和尚居然还带着一个幕笠。
叶青微忍了又忍,忍不住道:“莫非大师也是信了市井的谣言,认为我是一个遇见了男人就忍不住扑上去的妖女?”
“阿弥陀佛,陛下是不是妖女贫僧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清越的声音响在耳边。
这个声音……
“朕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大师?”
“阿弥陀佛,若说见面,我与陛下的见面的时机并不在此世。”
叶青微乐了:“莫非你与朕还有下辈子的约定?”
“阿弥陀佛,原来陛下已经知道了。”
叶青微单手支着脸颊,心里道:骗子和尚。
她仔细端详着他幕笠后的影子和清逸的身姿,素白的禅衣穿在他的身上空空荡荡的,让她总有一种他是从天上来的感觉。
“说说看,你有什么本事?”
“贫僧只是个大和尚,什么本事也没有。”
叶青微“呵”了一声:“你这个人倒是老实,这也算个优点。”
此时,一身红衣的陆谨言匆匆前来,还未说话,只听那个古古怪怪的和尚道:“只是陛下有一场攸关性命的劫数。”
陆谨言急切道:“陛下,臣刚刚得到消息,魏王殿下反了!”
“哐——”叶青微手中的茶盏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个和尚意味深长道:“看似最不执着之人执念成魔,看似最无情之人情深似海。”
他循循劝诱,叶青微的心神却完全放在了陆谨言所说之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