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说出那么多,狼孩子记不住,一个也没有说出来。
海亮知道,不能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驯狼要一步一步来。今天让他知道大梁山这三个字,就足够了。
王海亮有个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必然要打一套拳。
他把铁链拴在一块巨石上,活动腰腿,开始打拳。
那动作非常轻盈,上蹿下跳,看的狼孩子瞪大了眼。
怪不得自己跟这个人交手,屡战屡败,怎么也打不过他,这个人真有本事。轻如狸猫快如猿猴。而且力大无穷,拳脚虎虎生风,力拔千钧。
狼孩子的眼睛里闪出了羡慕的眼光。
一套拳打完,海亮就拉着狼孩往回走,走到家门口,他停住了,说:“天昊,跟着爹念,家,这是家,咱们的家,知道吗?”
狼孩子的嘴巴里蹦出一个字:“家……”
“对了”王海亮摸了摸他的脑袋,递给他一块饼干,算是奖赏。
每次狼孩子讲对一个名字,一个词语,海亮总是是摸摸他的脑袋,奖励他一块饼干,或者一块糖果。
这种奖赏会形成条件反射。所以海亮每次问他话,他都会尽力去回答,脑子里搜索学过的所有词语。
答对了就有好吃的,傻子才不说呢。
海亮在鼓励他,训练他,他也把深深的父爱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既然全村人都认为这孩子是我十三年前跟外面女人生下的野种,那就算是吧。以后就把他当做亲儿子对待。
你还别说,他们两个真有父子缘分,长得也很像,那鼻子,那眼睛,无一不是一个缩小了的王海亮。
有时候海亮也闷得慌,这小子一定是老天赏赐给我的,知道我王海亮做了那么多好事,至今无后,所以就呱唧,砸一个儿子给我。
他也希望天昊快快长大,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学会知识,变成正常人,以后结婚生子。
回到家,海亮没有直接将他关在铁笼子里,而是在院子里教会他如何直立行走。
他一步一步教,就像搀扶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他抓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牵引着他,学会走路的奖赏,依然是一块饼干,或者一块糖果。
海亮给狼孩注入了生命,也注入了灵魂,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狼孩子被关在铁笼子里一年以后,正好赶上冬天,海亮就试图完全解除铁链,恢复他的自由。
因为狼孩已经很温顺了,可以用简单的词语跟家里人对话了。
他半夜也不再狼嚎了。
铁链子彻底松开的这天,王海亮拍拍他的脑袋,说:“天昊,到山上去看看吧,看看你的老巢,你的伙伴全都不见了,它们……迁徙了。”
狼孩惊讶地看着海亮,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王海亮又拍了拍他的脑袋,指了指家门,他才明白过来。
狼孩子撒开蹄子,嗖地一声不见了,狂风怒卷一样,闪出了家门。
出门以后,它的身影在半空中化作一条弧线,直奔大梁山。
玉珠在后面吓坏了,说:“海亮,你怎么把他放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他再咬人咋办?”
王海亮呵呵一笑安慰妻子:“放心,他不会走多远的,我保证他傍晚会回来,因为这里已经是他的家了。”
狼孩子飞窜上了大梁山,好像一只脱离鸟笼的飞鸟,一下子呼啸上了天空。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他太熟悉大梁山了。每一座山峰,每一条山谷,他都熟悉。
当初,他无数次上去过鹰嘴涧,上去过老爷岭,上去过姑娘峰,上去过八百里大山的所有山头,也下去过横七竖八上百条山谷。
他本来就是大山里的狼王,本来就是这八百里大山的霸主。
他越过草丛,跳过山涧,穿过小溪,猴子一样翻山越岭,身体比黄鼠狼还要灵巧。
很快,他来到了野狼谷,发现野狼谷里净是杂草,一条狼影也瞧不见了。
他跳进了幽魂谷,幽魂谷里大浪滔滔,饮马河里同样看不到同伴的身影。
他又飞上的山峰,站在了山顶上,努力昂起脖子,身体一纵,发出一阵剧烈的狼嚎:“嗷嗷嗷,嗷呜--!”
那声音惊天动地气壮山河,在山谷里久久回荡,饮马河的水差点倒流。
他在呼唤同伴,呼唤从前自己的狼族卫队,也在呼唤乳母踏雪。
可叫声过后,一声回应也没有,整个大山空荡荡的。
所有的狼真的都不见了,一条也没有了。
一年前,他的乳母踏雪,领着所有的狼族迁徙到了遥远的山外,去了那里没人知道。
整个大梁山只剩下了他,一个不狼不人的怪物。
他在山峰上撕嚎,顿足捶胸,痛苦不已,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失群的孤雁,成为了被这个世界遗弃的狼。
狼孩子哭了,两行眼泪滚滚而下,眼巴巴看着长空,眼巴巴看着这片原始树林。
他又像个脱离襁褓的婴儿,渴望母亲的拥抱。可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山峰上站立了很久,嚎叫了很久,也痛苦了很久,最终一无所获。
傍晚的时候,他终于从山上下来,再次回到了家。
他慢慢钻进了那个铁笼子里,一个人卧在哪儿,眼泪一直没停。
那种失落,寂寞,孤独,惆怅,整夜袭扰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