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握着剑向着陈长生的头顶斩下。
这一剑非常简单,没有任何招式,也没有任何玄意,只是笔直地砍了下去。
阳光照耀在他束的极紧的黑发上,反着光。
阳光照耀在他赤裸的双臂上,反着光。
阳光照耀在他握着的道剑上,反着光。
他就像是一尊神。
他手里的剑,可是斩断世间一切。
首先便是天空。
湛蓝的天空上出现一道似真似假的线条。
森然无匹的剑意伴着刺眼的光线,向陈长生的头顶落下。
陈长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住。
他有些紧张,也是因为剑光太过刺眼,所以他眯了眯眼睛。
人类细微的动作之间,往往都有联系。
眯眼的时候,他的手也下意识里紧了紧。
然后,他的掌心握紧了剑柄。
剑柄有些微硬,在树洞里藏了几年,表面有些粘滑,不知道是青苔还是腐泥。
这种感觉不陌生,因为他握过无数剑,但也谈不上熟悉,他确认自己没有握过这把剑。
剑池里的剑太多,他不可能熟悉每一把,他也不知道这一把剑的名字以及来历。
但他知道自己握住的事物是直的,是硬的,是锋利的。
这就是剑。
那就好。
……
……
剑与剑相遇。
就像是自严寒雪原南下的冷空气遇着了西海卷来的热浪。
惊雷乍响。
湖水震荡成浪,激为倒瀑,落为暴雨,以不同的角度冲洗着天地间的一切。
数十棵粗壮的古树在喀喇声里缓缓倒下。
飞舞的木屑与树枝间,隐隐可以看到下陷的地面。
百草园的墙上出现无数道或深或浅的裂痕。
不远处,皇宫自动生出阵法,清光落下,让一切都蒙上了道神秘的外衣。
在王之策眼里这很像吴道子最近的画,用笔极简,甚至刻意取陋,用色却是极为大胆。
比如那些像血与锈似的红色。
烟尘敛落。
陈长生半跪在湖畔,唇角淌着血。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里已经没有剑。
那把剑落在了极远处的草地上,斜斜地插着,看着就像是残旗,又像是碑。
那把剑还在不停地震动,发出轻微的嗡鸣,不是哀鸣,只是有些歉意。
商行舟出现在陈长生的身前。
他也很难破掉苏离传给陈长生的那记守剑。
但他有焚日诀。
他依然把境界压制在神圣领域之下,但凭借焚日诀拥有了难以想象、源源不绝的力量。
再厉害的剑法,也不可能承受这样的力量碾压,而且是长时间的。
这个过程里,商行舟的真元损耗与代价要比陈长生更大。
但陈长生没有剑了。
商行舟神情漠然看着他,举起了手里的剑。
他不相信自己这个徒儿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随便从一棵断树里就能摸出一把剑来。
奇怪的是,陈长生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慌乱的神情,眼神也还是那样的平静,就像湖水一样。
然后,他把手伸进了湖水里,从里面取出了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