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爷也没管她,反而冲着小丫头笑了笑,温家的规矩很多,但是每一代大家长都明白,温不草最大的规矩,就是彼此间的情分!温不草的眼中没有天下,没有世人,更没有是非对错,只有自己的家人!
这时候,又是一声门响,一个老头子畏畏缩缩的探出了头,浑浊的双眼里闪烁着惊疑与恐惧。
一个死字号的人厉声叱喝:“温树林,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四老爷厉声打断:“住口!”几乎与此同时,大爷爷的目光也陡然凌厉,好像阴狠的刀子毫不留情的戳进了木门旁的那张老脸,沉声问:“是你?”
温乐阳情不自禁的和小易对望了一眼,小两口的眼中都闪烁出几丝惊疑,在生老病死坊中,除了四老爷、小易和两个野兽养大的汉子之外,温乐阳唯一还有一些印象的人,就是这个老头子了。
当初送给小易大喇叭的老字号温树林;在看到‘八辈祖宗’诈尸之后吓得昏过去的老字号温树林!
假尸煞大都来自后面几排老字号的陈尸房,八辈祖宗是真的……
温树林的声音没有一丝修士的中气,反而虚弱不堪,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老了,还是因为恐惧,嘶哑的嗓音里不可遏止的颤抖着:“我…我这不算亵渎你家先祖……不过把他们…请他们换了个地方,入土…入土为安……”
四老爷不等他说完,陡然爆喝了一声:“入你妈的土!”整个人就想一头愤怒的干蝙蝠,厉啸着就扑了过去!大爷爷也一跃而起,跟在了老兄弟身后。
如果不是水镜的搜山之术无意中发现了坊子里隐藏着修士,如果不是三十年前坊子里的人改变了村子的格局,让红叶林中每一个姓温的老头子都有了嫌疑,他们真的想不到,好像随时都会断气的温树林,居然就是那个天算门的隐修。
对方是个隐修,温乐阳生怕四老爷吃亏,身子一晃就要先一步冲上去,不料苌狸一把按住了他,摇着头低声道:“不用担心,他没有一点真元!”
温乐阳皱了皱眉头,就连尾末还会些养气功夫,身法灵便骨骼结实,温树林居然没有一点修为?
此时四老爷已经泼风般的扑了过去,抬手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温树林的脸上,要不是大爷爷即时提醒了句‘莫打死了他’,让四老爷临时卸掉了一多半的力道,温树林早就脑袋开花了。
果然就像苌狸说的那样,温树林根本躲不开,被四老爷一拳击中,惨叫着一个跟头被砸回到屋里,随即温家两位家长一起冲了进去……
乒乒乓乓的乱响练成了一片,开始还有求饶声,后来就只有惨叫了,最后是大爷爷的声音:“毒他,毒他,小心别毒死就行!”
猛地一声震天价般的尖叫从温树林的嘴里响起,跟着整片红叶林都安静了下来。
小易早就躲到了温乐阳身后,从他背后露出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温树林那间摇摇欲坠的木屋。
片刻之后,大爷爷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现在给他解毒,等他醒了你继续!”
温树林出长气、醒来的声音;四老爷的冷哼、探手施毒的轻响;温树林昏厥前的惨叫;大爷爷施展竹人解毒的声音……如此往复,久久不息。
屋外的温家弟子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囡囡小五开始还饶有兴趣的听着,到后来干脆堵上了耳朵,愁眉苦脸的坐到了一旁,再也不敢听下去了。
三个老头子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大爷爷和四爷爷才心满意足的把温树林拖了出来,四老爷的神色好转了不少,温树林的脸色却比死还难看……
苌狸有兴趣的看着温树林:“你就是天算门尾末的师叔?你真能算天算地,算尽天下世情?”
温树林只剩下半条命了,勉强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天算门人……”
苌狸依旧是笑嘻嘻的,一闪身掠近了温顺林,猛地一伸手,竟然毫不留情的把温树林的鼻子硬生生的掰下来!
温树林的身体猛的一跳,杀猪般的惨叫起来,小易也干脆之极的把大喇叭扔到了地上,恨恨的说:“亵渎先祖遗体之人送的东西,不要!”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脚重重的踩了两下,温乐阳赶忙把她拉开,刚才他的灵识看得一清二楚,小易的大喇叭里满满当当的灌着雷心痧,不要大喇叭是一回事,踩走了火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苌狸的脸色有些郁闷:“不是易容了吗?鼻子居然是真的!”说着把手里的鼻子一扔,又伸出两根春葱般的手指,微微蹙起了眉头,仿佛是在犹豫着这次是该挖眼还是撕嘴。
温树林总算明白了眼前这个漂亮姑娘的一根头发,都要比凶神恶煞的坊主老爷狠上一千倍,捂着鼻子浑身颤抖着,哀哀的辩解:“我不敢亵渎温氏先祖的遗体,每次搬动之前都沐浴焚香……”
苌狸表情中带着一丝郁闷,仿佛温树林很不理解她似的:“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那些尸体都被法术护住,”说着半截,苌狸突然换了一副语气,毫无征兆的荡起了漫天淬厉,一字一顿的低声道:“我是怪你,你明知自己是一截祸根,所在之处断无安宁,却在躲入红叶林之前,把消息泄露给别人!温家死在鼎阳宫手里的每一条人命,归根结底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你运气好,藏在九顶山之事所知者不多,如果要是让柳相提前探到,现在九顶山里,还会有活人吗?”
本来温乐阳见苌狸突施辣手,心里有些不忍,在听了她的话之后,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让温乐阳大感意外的是,一向护短成性的温大爷爷却伸手拦了苌狸一下:“他虽然是始作俑者,但是无心之失罪不至死,况且鼎阳宫已经灭了,那些弟子的大仇已了……您老手下留情……”
苌狸皱着眉头看了温大老爷一眼,撇了撇嘴巴:“他的徒子徒孙,怎么都是这副德行的,这些事何必分得那么清楚!”说完顿了一下,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那副俏皮的调子:“我撕他鼻子,是看他到底有没有易容……”说着,望向了温树林:“你真的尾末的师叔?”
温树林刚点了一下头就看见苌狸又双眼放光的顶上了自己的耳朵,总算福临心智,没有接着犯傻,赶忙怪声大叫:“这是门法术,鼻子还是我的鼻子,不过改变了形状,你就把我整张脸都撕下去也没用啊!”
在场之人个个都是老江湖,就连温乐阳也能明白,温树林事关重大,少一个人知道就会妥贴一分,虽然七个胖子就在树林之外,但是能不让他们知道最好,现在温树林就在眼前,想要甄别的话总有办法。
这时候温吞海突然笑了一声:“照我看,这个温树林是冒充的,尾末师叔号称能算尽天下世情,要是真的,他怎么连自己大难临头都算不到!更何况一个修士,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不错,他刚才就没算出来自己的鼻子要倒霉,”苌狸笑嘻嘻的,歪着脑袋又开始端详着温树林的五官:“你现在赶快算算,下一件倒霉的,是左眼还是右耳?”
温树林赶忙大声的辩白:“以世情入算法,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说着,顿了顿,也顾不得捂鼻子了,惶急的只搓手心,生怕自己说不明白耳朵遭殃:“就好像你要我算张三家今天吃什么,总要带我到张三家的厨房转一圈,而且即便去了也未必能算得出今天晚饭到底是啥,没准算出来的就是这座厨房一百年前是个什么地方、这个厨房里死过几个人、又或者这座厨房什么时候会塌!”
温乐阳和苌狸很有些诧异的对望了一眼,试探着问温树林:“你的意思是……不是你想算什么就能算什么,而是只能按照跟前有的东西算起来看?而且算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你提前也说不准?”
温树林看他懂了,才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横溢的鲜血:“我在厨房里,算出来的事情大抵都会和厨房有关,但是能算出来的事情具体是哪个方向,我自己也不知道。”
温乐阳摇摇头:“你师侄尾末曾经在山腹里帮我算出了出山的路径!就是先定下题目,再算出谜题的!”
裹环也跟着搭腔:“顺便还找到了老子!难不成你的修为还不如尾末?”
温树林疑惑的皱起眉头,先询问了温乐阳当初在尾末的帮助下挖山的过程,这才又面露不屑,想要哼一声才发现鼻子没了,哼不出来了:“那是他走运!他要算山腹路径,却把其他的东西…那个…其他的神仙算出来,就已经说明出现了偏差。再说你挖山出来,怎么知道他指的路就是最短的捷径!你回去量一量,如果真是最短的路径,我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你当马桶!”说着说着,温树林骨子里那副隐修的脾气又冒起来了:“就凭尾末的道行,能算出个屁来,我不用问就知道,他要算的东西,肯定是先定好了目标,再开始算计,要是世情能这样算,那就见鬼了,天下事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我们天算门,他要是能算出来,那他就是活神仙……”
苌狸听得有些无聊,伸手在温树林眼前晃了晃想要打断他,吓得温树林直接仰身摔地上了,苌狸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少废话,你先给我算算看,要是准的话,你的耳朵就算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