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想了一会儿,明白了。师傅是特地来提点她的。是,她早就知道嫁了阿允要过的就是如今这种日子,比从前在顾家不遑多让。但是怀孕的时候,就是阿允摔断腿,她都丝毫不知道。可见被保护得有多好。然后带孩子,每天看到团子心里自然柔得能滴出水来。家里也没有魑魅魍魉,没有别人家后宅那些糟心事儿。就是有别府安插进来的细作,也全都被隔离在能接触她的范围之外。因此,她已经退化了,一心就只想着当贤妻良母。所以,这一回遇上事儿,才会这么的猝不及防,烦躁不安。
师傅想说的是这一次阿允护着她,也许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他还是会这样护着她。可是,如果她一直就这么退化下去,成了一个只依赖夫婿保护的小女人,会不会有一天他忽然就觉得这不是他当初一心一意喜欢的顾琰了?而到那个时候,她也许真的就退化得自保之力都没了。这种退化也是一种失去自我,然后再渐渐失去他,那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难道就守着团子过么?
顾琰一凛,是了,她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也许嫁给旁人,她是可以这么过小日子。但是嫁了一个想当皇帝的男人,这样远远不够。他所面对的诱惑太多太多,如果她慢慢地就这么泯然众人,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这倒也不是说阿允会变心,而是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原本就是有期限的。如果一方在飞速前行,而另一方却原地踏步,到最后肯定就不如从前合拍了。
这一点,他们彼此此时都还没有留意到。等到距离真的明显得能看出来,那就晚了。她之前还嘲笑师傅不懂得如何跟小师母相处。其实,他才是真正看透世情的人啊。或者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顾琰把团子搁回摇摇车,当着他的面把自己‘变’成了齐娘子。小家伙一脸的疑惑,眉心皱了起来。顾琰替他抚平,“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啊。走,去看看你皇爷爷,谢谢他把娘放出来。”这公媳关系,还是得缓和才行。只有自己先低头了。
团子到了顾琰怀里,小鼻子闻到的还是母亲的味道,听到的也是母亲的声音,也就不太纠结她怎么变了张脸了。
顾琰单手托在团子臀下,另一只手绕过他的小身子,让他背靠着自己目视前方。说起来快五个月了,要不了多久就该自己能坐了。
皇帝闻说她抱着团子来了,便让她进去。看团子乖乖坐在她怀里,不由感慨了一句,“这小子还是只有你才能哄得好啊。也不知是不是水做的,竟然能一直不停的流出泪来。”明晃晃的苦肉计,可他就是不能不中招。
顾琰知道皇帝是有些埋怨他们拿团子使苦肉计,让孩子遭罪。虽然这事儿不是她干出来的,但夫妻一体,而且阿允这么做不全是为了她么。再说了,他肯定也不想看团子一直受罪,到后来也是束手无策了。她刚回来时,看到他一脸心焦的看着团子,绝不是作假的。
“看团子这样,阿允跟儿臣心头也不好受的。”说到后来,顾琰想起她和萧允说过,要让团子把他们小时候没得到的全都享受到,也不由有几分的哽咽。
皇帝道:“好了,朕知道整件事你也委屈。只是有时候从大局出发,不得不委屈卷进来的你了。”
“父皇言重了,儿臣就是来向父皇道谢的。”
“你坐吧。”
“谢父皇。对了,那毛衣您穿着还合身么?”
“还行。”
顾琰便开始讲纺线的时候,团子死活要了一个线球去抱着。后来被萧允拎出去,在篮子里打了几个滚儿,把散了的线全缠到了身上。结果出动三个王爷才给弄好。听得皇帝不住发笑,团子便也跟着笑。他手搁在小几上,两手合抱着一个艳色的小小的鞠球。不时从他手里滚出去,顾琰都不厌其烦的又给他捡回来。
“这小子好像就是喜欢圆溜溜的东西。”
“是啊,平日里儿臣都吩咐人不错眼的盯着他。省得一个没注意他就把什么圆溜溜的小东西给吞了。”
皇帝朝团子张开手,“来,到皇爷爷这里来。”
顾琰便将他递了过去。母亲回来了,小团子便不认生了,高高兴兴的就窝在了祖父怀里,就是总盯着顾琰看。顾琰便将面具揭了下来,他满意了便低头去扯皇帝腰间的香囊。
顾琰又说起多出来一卷线,她给团子做了手套、袜子、护耳、小衣服。
其他的都好理解,“手套是什么东西?”
顾琰便让苹果回去都拿了过来。她打开包袱一一摆在了皇帝面前。
团子的尺寸,这些小东西自然都可爱无比。皇帝感兴趣的拿起一只手套,看着分开的五指道:“亏你想得出来。”他也不明白女人编织的技巧,不过这样的手套倒真是头回见到。眼瞅着两只小手套还用一根同色的毛线连起来,他挂到团子脖子上,“是这样的吧?”
“嗯,是的。这样省得不小心掉了到处找。”
皇帝便开始摆弄团子,给他把手套戴上。小家伙嫌热,不住的甩手想甩掉。这紫檀精舍是有地龙的,已经燃了起来。屋子里暖和得很。顾琰抱团子进来都给他脱了一件外衣的。皇帝笑了笑便给他取了下来,又拿起小袜子跟护耳看看。放到他自己的掌心里,显得尤其的小巧。
“也难怪这小子离不了你了。”
“天底下做母亲的心,其实都是一样的,不独儿臣如此。”
皇帝没再说什么,又抱着团子逗了一会儿,看看钟漏道:“他该午睡了吧?”
顾琰道:“是啊,那儿臣抱他回去了。”
不过团子回去也没午睡,他的作息有点乱了。而且那天就是在母亲怀里睡着,然后就见不到人了。也许这也有点模糊的记忆。所以,顾琰抱着他拍哄,他就把顾琰看着,就是不睡。
“小家伙,你就睡吧。娘不会再走的了。你这会儿就是该多吃多睡多长啊。娘陪你一起睡好不好?”顾琰抱着团子一起上了大床,小家伙最后还是窝在她怀里一起睡了,小手一直揪着她一缕头发。醒来以后看到母亲还在,便咧开嘴笑,凑过去贴得更紧。
萧允回来便看到他正在乐呵呵地舔顾琰的脸,顾琰怕痒,正在躲。侧头看到他笑道:“你回来了。”
“你怎么老抱着他这样亲亲摸摸的?”
“这是我儿子啊,不到五个月的儿子。你不至于连他的醋都要吃吧?”
说实在的,虽然是自己儿子,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爽的。可是不能这么说啊,也不能直接就上去拖着那小子的后颈把人扯开。那媳妇儿肯定得说自己了。于是萧允上前,把团子抱到自己怀里,“来来,你也亲亲你爹。”
团子拿脸蹭蹭萧允,然后躲开了,这是嫌他脸粗糙呢。萧允作势要亲他,他就把脸埋进父亲怀里。过了一会儿又偷偷抬起头来,被萧允逮住猛亲了几口。顾琰看得直发笑,居然在儿子面前跟她争起宠来了。
皇帝在外头散步,听到屋里这一家三口的笑声,微微驻足。如果卿儿当年没有出事,他们一家三口也能有这样的时光吧。不过还好,他很快就可以去见她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奈何桥上等着自己。
秦王妃被关进内惩院待审,这算是给兵部和镇西军的一个交代。便也渐渐传扬了开,因为之前孙小丁的折子递来,有兵部的官员‘义愤填膺’,事情就已经宣扬开了。又有人煽动了家里有人当兵的百姓,一时顾琰名声着实有些不好听。百姓是最好被蒙蔽的,就是边地乐善堂做了那么多好事儿,也有人被煽动去闹事砸店,何况是京城。
萧允知道顾琰派了人出去打听,不由道:“都是泼污水,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很快,我就会替你洗刷清这一切的。”
“难道你要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躲在屋里就好?我的名声这都要被刷成负的了,我得把它刷回来。”瞅瞅那些人都说她什么了,当真是造谣生事不犯死罪啊。难怪这些天看阿允一副吃了火药的样子。
顾琰自从让靖西侯府成为历史,在京城名声就不太好。这回出了这种事,居然被人无中生有说她从前和西陵太子就过从甚秘。被人掳去叫过从甚密啊,这是欺负她没办法自辩是吧。居然也有人信哦,还说废太子都能跟西陵人勾结谋夺江山了,秦王妃实则已是西陵一方的细作也不足为怪。不就是因为她之前在边城生活过两年,西陵太子进宫又到她供职的书库打过转转,再加上她原本名声不大好,所以这个谣言便有了群众基础了。这要是搁到晋王妃身上就不可能有人信了吧。
这的确是在考验阿允的承受力啊。没错,这样匪夷所思的发展,就是想要让阿允掀桌。
“阿允,你跟我说说。如今到底什么情势,魏王是脑残么?皇上好好儿的呢,他就敢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