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跟茂源叔是有经验的,这四十里的山路,他们已经走了不下百回。哪儿有坑,哪儿有沟,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所以,爹跟茂源叔赶着马车在前,女人们赶着马车在中间,我跟赵二狗蛋断后。
仙台山的马车队浩浩荡荡,四个村子的女人多半都在其中,七八十辆马车在山道上串起了长串。
风照样在刮,雪照样在下,北风吹在脸上刀子刮一样痛,可一想到口袋里是厚厚的钞票,所有人全都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惫。
肚子里有了食物,来时的棉衣又穿得厚,牲口也喂饱了,所以马车队的速度不慢。
路非常难走,坑坑洼洼,一辆马车抛锚,所有的人就会一扑而上,用撬杠翘,轱辘下面垫砖头,一起用力推过去。
仙台山这条路是该修一下了,可惜没钱,春暖以后闲暇下来,我一定组织人把道路修通。
以后仙台山的白菜成为规模,不知道要走多少回哩。
一边是林立的山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真担心一不小心掉下去。
好在人多力量大,我们来时带的工具也很全,总算是在中午过后赶回了家。
这个时候,依然没有感到村子里潜在的危险。
梨花村最先发现不妙的是我娘。
我那老娘在家有个任务,就是一天做三顿饭,特别是中午这一顿,专门做给香菱吃。
她心疼儿媳妇,知道香菱在学校教那些孩子们念书不容易。
而且她一直在幻想,儿子成亲几个月了,儿媳妇的肚子该大了吧?说不定已经怀上了,俺要抱孙子了。
所以上午这顿饭很有营养。
可饭做好,一等不回来,二等不回来,老太太的心理就犯嘀咕了。
是不是风雪大,儿媳妇回来的半路上滑倒了?哎呀那可了不得,孩子摔掉咋办?
于是娘等不及了,就将鸡蛋卤子面条装进瓦罐里,提上瓦罐到学校给儿媳妇送饭。
刚刚出门,就碰到了三婶,五婶跟七婶。
三个婶子跟俺娘走个迎面,四个老太太开始打招呼:“哎呀,这不老三家的吗?你去干啥?”
三婶子说:“这不中午了吗,俺家的小祖宗在学校没回来,他还没吃饭呢。”
五婶跟七婶也说:“是啊,俺家的孙子也没回来,前进嫂子,是不是你家香菱在跟孩子补课啊?就算补课,也不能不让孩子吃饭啊?”
娘说:“俺咋知道,俺家香菱也饿着呢,走,咱到学校瞅瞅去。”
于是,四个老太太就颠着小脚,冒着大风雪上去了仙人台的奶奶庙。
刚刚走到门口,四个老太太就晕倒仨。
小学校的门口哪儿都血糊糊的,地上除了狼的死尸,就是狗的死尸。
我娘吓坏了,赶紧扑向了铁栅栏门,抬手一摸,手红了,因为栅栏门被血水染了,而且那血水还没有干透。
顺着大门往里一瞅,一大群狼围着一大群狗,在哪儿咬得正欢。
西大殿的房门开着,里面隐隐约约瞅到了几个孩子的死尸。
东大殿的窗户被堵死了,门也关着,里面孩子们的叫声呼天动地。
我们家老太太吓得蹬蹬蹬后退几步,手里的瓦罐掉在了地上,面条鸡蛋滚了一地。
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回家叫人。
我娘不知道怎么从仙人台上冲下来的,三个老太太跟在后面连滚带爬,老尿都冲一裤子。
刚刚冲下仙人台的山道,就碰到了卖菜回来的队伍。
“当家的!当家的不好了!”我娘冲着我爹喊。
我爹瞅到了我娘,停住了手里赶牛的鞭子,问:“你干啥?着急忙活的?火烧尾巴了?”
娘气喘吁吁说:“不……不……不好了,狼……狼咬孩子了!学校里是血,哪儿都是血!”
我爹没听明白,但是我听明白了,不用问,学校里的孩子遭遇了狼袭。
轰隆一声,头顶上惊雷炸响,我媳妇香菱还在学校里呢?
一腔热血直冲霄汉,愤然从车里抄起一把粪叉,大喝一声:“快!救孩子,救孩子!”
狗蛋也急了,同样抄起一把铁锨,呐喊一声:“小丽——!”
我们两个是最先冲进奶奶庙小学的。后面跟的是赵二哥,我爹,茂源叔跟翠花。
然后是四个村子所有的寡妇们,她们全都哭喊着孩子的名字,抄起武器往山顶上冲。
来到学校的门口,眼前的一切让我魂飞魄散。铁栅栏门被反锁了,但是钥匙掉在了地上。
立刻想到香菱想开门,还没来得及,就被狼群袭击了。
“香菱!你怎么样了?香菱!”我一边抓起钥匙开门,一边冲着教室的方向呐喊。
香菱在里面听到了我的声音,哇地哭了:“初九!救命啊!”
门刚刚错开一条缝,我跟狗蛋抬脚就踹开了,然后嚎叫一声,抄起粪叉直奔狼群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