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嘉帝目光深深的看向夏琰,“为了一个女人,你在逼朕?”
夏琰抿嘴直直的看向诚嘉帝,“圣上,臣的发妻,臣都维护不了,何以辅佐圣上?”
“晋王是朕的叔叔,你总得顾着些皇家宗室的脸面!”
夏琰凉薄的声音响起:“圣上的意思是东州府之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子淳——”
“圣上,臣只想问,东州府的案子要如何了结?”
诚嘉帝幽芒凌厉直直看向夏琰。
夏琰微微抬起下巴,眼眸深黑。
站在权力顶端的两个男人一时之间竟对恃起来。
若大的御书房,即便有碳火,那森森冷意依然让人感觉冷到脊梁,属于男人之间的角逐进行的无声无息,却又波涛汹涌,锐不可挡。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作为臣子的夏琰让了一步,松了气的夏琰耷下肩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如果圣上不想曾经的抱负,不想鸿图大展,臣无话可说,臣想……”
诚嘉帝打断了夏琰的话:“你想致仕,找个地方躲起来想女人,朕说得对不对?”
夏琰垂眼。
“哼——”诚嘉帝冷嗤,“说到底,你还在逼朕!”
“我没有——”夏琰连忙回道,“希望圣上同意微臣带着两个孩子游历于山水之间,否则臣不知如何过这下半辈子!”
“你……”诚嘉帝气得心口起伏,“你就这点出息!”
“是,微臣不比圣上,圣上志在天下,让天下太平、子民富庶,臣只想找个地方偷偷躲起来想想我的女人!”
诚嘉帝却不再说话,背靠到龙椅背上,眯了眯眼,不知想着什么。
大太监卫兆启几不可见的又弯了弯背,让自己的存在感近乎为零,他为何又要这样?
为何?还不简单,夏琰说中了诚嘉帝的软肋,诚嘉帝的软肋什么?当然是江山社稷,万里河山!近数十年来,为了大陈朝,为了他的帝王抱负,为此隐忍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眼看着一个个挡着自己脚步,一个个为害朝庭的官吏落马,清明吏治就在眼前,可是东州府一案涉及的官员、贵族、宗室犹如一潭烂泥,他顾滤太多,为了宗室颜面,他……难道要止于此,不……不……可是……
在宫灯的照耀下,诚嘉帝面上显得一派淡定平和,可是内心却天人交战,自己如果下手对付晋王,那么就意味着自己疏远了宗室,不,可能自己要失去宗室帮衬了,可是……诚嘉帝细细的想想执政数十年来,宗室为自己做了什么呢,能让自己惘开一面,似乎……
竟然不知不觉中天竟亮了,丝丝白光透过天窗窗纸射进来,微曦晨光中,寒气渗人,骨头缝仿佛都钻心的痛。
清晨,一轮橘红色的太阳慢慢从地平线上升起,给清冷而氤氲迷雾的大地涂上了一层霞光,霞光透过角角落落洒落,给寒冷的冬天带来些许温暖。
浓浓的白霜在霞光的照耀下,犹如下了一场小雪,屋顶、枝头,白霜显莹剔透,好美的冬日早晨!
暖暖的阳光隔着天窗照射进御书房,仿佛驱走了所有寒意,屋里暖了,屋内的人仿佛也因为暖意清醒了过来。
夏琰听到对面的诚嘉帝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还年轻,还能和朕一起谈笑风生,回去看看一双儿女吧!”
夏琰愣了一下后,给诚嘉帝行了礼,“多谢圣上体恤,那微臣就先回去了!”说完话后,夏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御书房。
大太监卫兆启纳闷的不得了,执拗的夏候爷怎么回去了,难道知道圣意难违?他几不可见的看了一眼圣上,想再次揣测刚才那一句话究竟是何意时,诚嘉帝叫道,“扶朕回宫歇歇!”
“是,圣上!”卫兆启连忙过来搀扶着诚嘉帝回宫。
就在卫兆启还在逐磨夏琰为何轻易转身回家时,诚嘉二十年腊月初二,刑部并大理寺等司法衙门以迅雷不见掩耳的速度封了晋王府,晋王府上下五百口,全部入了刑部大狱,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再次进了大理寺。
京城上下的人都知道,从刑部进大理寺,那么就意味着案子已经定性了,就等宣判了。
整个案件,全程没有夏候爷参与,直到这时,卫兆启才明白诚嘉帝的用心,原来,圣上爱才,竟保护了年轻的夏候爷,没有让他成为宗室唾沫的对象,他叹了口气,圣上真是用心良口。
年关将近,大理寺却没有休息,他们似乎比任何时候来得都忙,就在京城民众以为晋王府案件要到年后再审时,大理寺在门口贴出公告,将于腊八初九公审东州府贪污案。
京里内外仪论纷纷,“咦,为何不是晋王府,而是东州府的案子?”
“东州府案子在先,当然先办东州府的案子啦”
“说得也是”
“对个屁,晋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怎么可能会先办”
“我呸,圣上要真认亲叔叔,就不会抓他,还何谈先办后办!”
“也是哟”
“要我说,东州府案子还没有办,晋王府跟着被抓,这其中肯定有必然的联系!”
“有联系?”
“我是这样猜测的”
“得了吧,大过年,你不想过,我们还想过呢,赶紧别乱猜测了,马上就要公审了,听听不就知道了!”
“对,听听就知道了”
腊月初八
整个京里的人都忙着吃腊八粥,除了开国公府,整个开国府沉浸在一片愁云密由当中,一年腊八的味道都没有,就连过年的味道都没有。
夏琰痴痴的坐在房内,饿了木然的喝口稀粥,困了木然的闭上眼,仿佛行尸走肉,双胞胎小人儿开始还哭闹抹眼泪,后来连眼泪都不抹了,安静的呆在夏琰的大腿上,任开国公去哄去逗,都不理睬,就陪在夏琰的身边。
开国公府的日子仿佛很难熬,可是其他人的日子仍然按部就班的过着,没有夏候夫人的公审,依然吸引了不少众人,大理寺门前依然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这个世界仿佛离开了谁都能转,唉,话虽这样说,总感觉没那么精彩似的,这不,大理寺的公堂上坐着严肃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樊中易,他按部就班的提人问话,按部就班的威吓审讯犯人,看得众人除了害怕就是无滋无味。
公堂之上,安坤跪在堂前,樊中易问道,“安坤,你可认罪!”
“大人,小人逼不得以才这样做,还请大人明察?”
“逼不得以?”
“是,大人,小人虽是正五品通判,却毫无绝断权,所有事情都被知州肖大人把持着,小人为了吸引朝庭对东州注意,为了吸引朝庭惩治贪官,小人不得以才出了劫银的下策!”
“休得胡言,劫朝庭库银,就是犯罪!”樊中易喝道。
安坤回道:“大人,小人知道是犯罪,可为了东州府万千百姓,宁愿一人受累也要让朝庭还东州府一片清明的天空,请大人明察!”
“休得狡辨!”
“小人不狡辨,小人认罪!”
听到这里,公堂门口窃窃私语,“看此人不像是劫银犯,你觉得吗?”
“我觉得也是,你看他的样子非常中正禀直,不像是坏人!”
“嗯,也认罪,不像作伪!”
“我也觉得是!”
“有可能,听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看来他真是为了吸引朝庭惩治贪官!”
“如果是这样,还真是个无私的青天大老爷!”
……
公堂之上
门口的对方落到了听审的各方人耳朵里,他们相互看了看,然后看向某个坐位,可惜,那个坐位空空如也,没有人,那是谁的位置呢?当然是淳于候——夏琰的位子,没有心爱的女人,他连三法司会审都没有来。
安坤听到众人的言论后,低垂着头,一副任劳任怨、不申辨的样子,挤在人群中的林氏看到如此情形,捂着嘴感到欣慰,总算能得到些名声了。
樊中易微微皱了一下眉,说道,“事情究竟如何,可不是凭你三言两语就能定论的”
“请大人到东州一带明查,看看我安坤对民众到底如何,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你放屁,你是青官,我就是贪官了,你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你不……”
“肃静,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赵之仪叹了口气,刚想出口,公堂门口一阵骚动。
“让一让,请让一下,东州民众请来的讼师到了!”
东州府民众请来的讼师?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个个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齐齐像外面看过去,人群在一个年青男人的挥拔下渐渐空出一个走道。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过去,然后,认识的不相关人士惊叫道,“竟是她……”
认识的不对付的人惊叫道,“怎么会是她……”
认识的爱戴的人惊叫道,“天啊,居然是她……”
到底是谁呢?
可能有人猜出来了,她就是童玉锦。
没错,她就是童玉锦,她怎么会出在这里呢?别急,让冰河慢慢道来。
我们把目光投到几天前,夏琰进宫的那天晚上,夏琰前脚走,后脚永宁巷的禁军全部撤去了,终于解禁了,明月大师做过法事后,也甩着衣袖飘然而去,而去的路上遇到了准备祭奠童玉锦的童玉绣夫妇。
“大师……”童玉绣见到明月非常震惊,给明月行了礼后叫道,“大师,是不是我妹妹没事?”
明月笑了笑,“也许吧!”
“大师,连你都不能肯定吗?”听到模棱两可的话,童玉绣一阵神伤。
明月笑意盈盈的看向童玉绣,“我只是没让她回家,至于人到底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
明月这句隐涩的话袁思允没听懂,只觉得不合常理,可是童玉绣听懂了,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你的意思是,她在这附近?”
“是!”明月笑得释然,心急的童玉绣并没有看到,明月已经算到他们会来了,他双手合了一下翩然而去。
童玉绣惊喜得一家家去拍门……
这里就不得不说说永宁巷了,永宁巷是一条中等巷子,住在这里的人家多少都小有家资,以有店铺的商人居多,靠近街尾河边也有一些小京官官员宅第,其中有一家关门上锁,连个看家的仆人都没有,这家人去了哪里呢?这个小京官补了京东府某个县郡县令的缺,于半个月前,高高兴兴带着家人上任去了,一般人家都留有仆人守院,为何他家不请呢?当然是没有银子了,在京里做个清流小官,那有银子,只好让家空着,宅院不大,二进二出,但是地方大,还有两口井,两口井哟!
在古代,普通人要么沿河而居,要么凿井而活,否则是没办法解决饮水问题的,很多时候,一个胡同,一个村子共用一口井是很正常的事,如果家中有一口单独的井,说明这家人温饱解决了,有余钱了,否则不可能有财力打井。
长时间不用的井,在北方,很快就会变成无用的干井,这一家似乎也不例外,也不知道这个两进两出的小院过了多少手,也不知道这两口井到底是当中谁家留下的,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打两口井的这家肯定很殷实,不,也许达到了富贵,为何这样说呢?
其中一口井上下两个通道,上面是干通道,下面是通水的通道,从童玉锦眼光来分析,干通道是留着运银财的,水通道大概是防洪防讯用的。
童玉锦?咦,她是怎么到了这口干井的,这就要细细说道说道了。
三天前,她孤注一掷跳进了河里,本就受伤的她在河里往下沉时,后背又被黑面人刺伤,幸好,只是肩夹处的皮肉,没有伤到内脏。
为了逃命,她用劲生平最大的力气,一直往前划,可总不能一直憋气吧,她需要换气,又不能明白张胆的换气,只好往河道边上找个隐蔽的豁口出来换气,那知换气时发现了这个洞口,并孤注一掷爬进了这个洞,该她命大,她爬的得是干通道,爬着爬着竟到了一口干井低下,在井底了看到了当空照的明月,她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可是没一会,不知是因为伤疼,还是独一的法事,她晕了过去,这一晕就是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什么,可是对于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来说,仿佛就是一辈子,为了孩子,为了爱她的男人,她在迷雾中苦苦的挣扎着,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