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谈心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很喜欢张哲宁的这个性格，从来不矫揉造作，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就顺着府南河慢慢的走啊走啊，言语不多，偶尔说上两句，都是一些可有可无并没有任何实质的交谈。

张哲宁在这个女人面前，总是情不自禁的小心翼翼，并不敢多说半句废话。

然后突然间，林谈心问，“哲宁，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张哲宁不假思索，叹息一口道，“说实话我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规划，只知道我必须向上爬，眼目前的事儿，应该就是和一鸣一起，好好把公司经营好。”

林谈心转过身，双手搭在府南河旁边的栏杆上，眺望着对面的灯火通明，似在自言自语，“凡是事无巨细，对自己的每一步设定好大纲，然后按部就班，那都是俗人干的事儿。”

“一般这样对自己规划的人，听上去很好听，看似对自己特别负责特别上进。但这样的人撑破天最多就是个俗人中的佼佼者，永远登不了大雅之堂。”

“凡成大事者，心里只有个坚定的志向，然后走一步算一步，没有任何提前规划的束缚，面对千变万化随时到来的机遇或者祸事，反而能够得心应手的去应对。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谁也不能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现实中的一点点变动，很有可能就会让事先设定好的规划变成一张无用的废纸。”

“上次跟你提过的曹操，最开始甚至连野心都没有，只想过春夏读书秋冬涉猎的悠闲生活，后来黄巾起义，天下大乱，曹孟德举兵剿贼，再后来十常侍作乱，董卓把持朝政，曹操引兵会盟。”

“后来刺董失败，亡命天涯，这才有了气吞山河之心，散尽家财招募兵勇，征张绣，灭袁绍，擒吕布，战功赫赫，最终挟天子以令诸侯，下至黎民，上至天子，谁见了他都瑟瑟发抖，三分天下，最终其子曹丕称帝，都不玩追封他为魏武帝。”

说着，林谈心突然扭过头，看着张哲宁，缓缓道，“哲宁，我上次也跟你说过这些，但这次表达的不一样，上次我是想你学习曹操身上所谓的奸诈，所谓的无耻。但是这一次，我想让你明白，曹操在成就霸业之前，是没有任何规划的，机会这种东西，可能连老天爷也算不准，所以能做的，只是听起来有些不务正业的走一步看一不，不同的是，你得在走一步看一步的路上，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顺应着局势和处境的变化，能屈能伸，能下跪也能玩儿命，这才是成大事者该做的事儿。”

张哲宁面无表情，看着府南河面的波光嶙峋，手里把玩着一片柳树叶，然后轻声道，“我记住了。”

字字珠玑，一语中的，这个奇女子，每次都会在张哲宁最迷茫的时候为他打开一扇新的大门，让他看到不一样新的领域。

然后林谈心又问了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个道理亘古不灭，哲宁，你现在还不算是个江湖人，只能算是江湖边缘的人物，不仅是你，你的这几个朋友都一样。”

说完后，林谈心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哦，路南除外。”

虽然仅仅是半顿饭的功夫，但聪明得不可理喻的林谈心就已经大致把张哲宁身边这些个兄弟朋友读了一遍，每个人的性格，每个人的特点和风格。

欣慰的是，林谈心看得出这些个兄弟，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让张哲宁和他们在一起放心，否则的话，林谈心今天给张哲宁说的可能就是另一番话了。

路南，这个干干净净，总喜欢穿一尘不染白衬衣的男人，在饭局上话并不多。

但就算是林谈心这个层面的人，也被他的眼神着实给不大不小的惊了一下，这种眼神林谈心之前在某个人身上见过一次，当时他就断定至少在以后的百年之间再不会出现这种眼神。

结果，他今天又看到了一个，虽然这个年轻人在藏龙卧虎的蜀都来说，目前任然是个算不上台面人物的小角色，和当初林谈心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如今已经是一跺脚，好几个身份都要颠三颠的某个江湖大枭无法比拟。

但是林谈心知道，拥有这种眼神的人，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横尸街头或者是上法场挨枪子儿。另一种就是轰轰烈烈一将功成万古枯的天子号江湖人物。

至于路南能走多远，结局是什么样子，林谈心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有可无的兴趣。

因为她知道，不管是那个羽翼丰满现在正是巅峰期的江湖大佬，还是初出茅庐十步溅血百步杀人的路南，他们离某个更高层次的出神入化境地都还相差一笔恰到好处的画龙点睛。

到了那个层级的人物，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层级？可能用语言无法叙述，不过可以举个例子，比如说，杜月笙！

林谈心问完那句话之后就闭口不言，任然面无波澜的眺望着府南河对面的繁荣。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一个喜欢眺望远方的人，内心深处都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负，和一份滴水石穿的恐怖韧劲儿。

张哲宁本来就不笨，知道林谈心说那句话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没有夺目星空和皎洁月色的黑色天幕。

林谈心其实是在问他，江湖路，你会选择继续走下去吗？

许久许久之后，张哲宁终于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平静，“如果是我入狱之前你问我，我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否定，并认为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但是现在，我的回答是肯定，确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