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后,烟道发出嘭嘭响声,有刺客通过烟道追了上来。
同一时刻,正在议事的容楚,忽然停住了语声。
憩虎堂里所有人都愕然看着他,容弥皱眉道:“怎么了?”
容楚摇摇头,脸色有点白,只觉得忽如其来一阵心悸,到此刻心脏似还在绞紧,额上出了微微的汗。
“你最近气色不好。”容弥端详着他的脸,“听十四说你夜里常常不睡,点灯到天明,是不是忧心前方战事?这事急也没有用,你要相信太史阑。”
容楚微微闭上眼,忽然道:“首战怕有不利。”
众人动容,还没来得及追问原因,容楚又道:“南齐海军初建,东堂经营多年,首战不利几乎必然,但南齐方近期准备很妥善,也不会有太大损失。本来这个无须太过担忧,太史阑目前在静海人望无与伦比,已经站稳脚跟,只要她不乱阵脚,登高一呼,及时安定人心事态,东堂无法趁虚而入,之前在静海的准备就白费。而东堂远海偷袭作战,补给线过长,战事胶着时日越长,对我南齐越有利。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必然是我们的。”
“是极。”在座众人纷纷赞同,兵部尚书道,“说起来都有赖太史大人。本来东堂是打算借助海鲨之力,兵不血刃夺取静海的。结果太史大人一去,就打掉了海鲨,海迅速成功组建了援海军。速度之快,定然也超出了东堂的预料,东堂方原先可能还抱着原来的打算,想看静海换总督之后的乱象,来个趁火打劫,结果眼看太史大人越站越稳,再拖下去胜算全无,所以才迅速动手。但凡仓促出战,多半色厉内荏,越是初战汹汹而来,越容易因为备战不足而后继无力。老夫也赞同国公的意见,这场战争,只要熬过最初便好。”
“熬过最艰难的最初,对别人来说也许很难,对太史大人来说,算什么问题?”宋山昊笑看容楚,“既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容楚默然。
为了太史阑安全,她怀孕的事,只有他和父母,几个亲信护卫,以及景泰蓝知道,他连三公都没告诉。
他要如何说,还有三四天就是太史阑的产期?他要如何说,太史阑很可能会在战船之上,大海之中,炮火之间,生下他的她的孩子?
这几日夜梦不安,闭上眼就是她在血泊中挣扎,无数次他从噩梦中惊醒,满身冷汗坐起,睁眼到天明。
这一生至此,他从未有过紧张或恐惧的情绪,然而此时,他万分害怕这是预兆,或者什么感应。只能安慰自己,只是太过紧张了,太过紧张。
她生产,恰逢大战,他却不能在她身边,海疆战事一起,牵动京中风云,康王手中军权未卸,他不能再离开。
他闭了闭眼,对容弥道:“儿子去休息一会。”
和周围同僚告了罪,他走出门去,拐出一个弯,赵十四凑了上来。
“怎么样?”他问。
“西局最近很安分。”赵十四道,“说是乔指挥使接到密令,赶赴极东公干去了。现在西局由康王亲自管辖。”
容楚脸色微微沉了沉。
“给我秘密下文,派人在丽京到静海沿路查问,有无一个左腿微有残疾,口音含糊不清的男子经过,以及请刑部下文查问,沿路省份是否有失踪儿童案件发生。”
“是。”赵十四转身就走,忽然意识到什么,霍然转身瞪大眼睛,“等等,主子,您的意思是……前阵子丽京府围剿不成的杀婴恶盗,竟然是……乔雨润?”
“如果前往静海的一路上还有婴儿死亡案件发生,那就是她。”容楚脸色森冷。
“可是乔雨润不会武功啊……那晚那个人……”晋国公府最早发现杀婴凶手,因此赵十四也参加了前阵子对杀婴恶盗的围剿,这也是近期来朝廷出动兵力围剿恶盗,人数最多的一次。
他还记得那夜暴雨之下,那人身形飘忽,如鬼似魅,明明被围堵到了绝境,硬是凭着一身诡奇轻功,冲崖而下,事后士兵们也没能在崖下找到这人的尸首,只是所有人回想起那夜抓捕,都觉得身上起栗,忍不住要说声“那不是人……不是人!”
也正因为如此,见过优雅装逼乔雨润的赵十四,更加无法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杀婴是为了取骨练功,这应该是失传已久的一种邪功,据说可以速成,但反噬极大……”容楚眼神里有思索的神情,“只怕已经迟了,她真要去静海已经到了……你去吧。”
赵十四怀着一腔震惊匆匆走了,容楚在原地站了半晌,只觉心头压抑,四面高墙直如禁锢,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去。他有点茫然地走了一阵,尽往偏僻少人的地方走,渐渐四面景色清幽,人影稀少,他一抬头,看见黑瓦白墙的院子上方,挑出一角青灰色的飞檐。
容楚怔了怔,发现自己竟然逛到家族祠堂来了。
他想了想,慢慢推开门,走进家族重地。阴暗肃穆的祠堂内,淡淡的香灰气息氤氲,四面安静,却又隐约有人耳无法捕捉的低音,似乎隔着时间和空间,此处另有一种喧闹。阳光如金纱铺开,照见对墙的供台上,四面黑底金字的牌位高低排列,列祖列宗们,沉默而肃然地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