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风暖道,“贺公子没出过京城,不知南齐之大,没出过南齐,不知天下之大。我素来以为,死了的确轻松,一了百了,但是懦夫所为。天下之大,上天既然给了你性命,未成人之前,生命是父母的,成人后,生命是自己的。人有很多种活法,就看你怎么活了?贺公子这些年,活的想必十分痛苦,若是走出困顿和工部尚书府的牵绊,未必不能出个精彩来。”
贺知看着苏风暖,半晌才道,“苏小姐有仁善心肠,听你这一番话,很难与战场上火烧北周九万兵马的女子联系起来。我以为苏小姐是狠辣之人呢,连我师傅都惧你。”
苏风暖道,“我的确有仁善之心,但也不是没有狠辣之心。两国交战,伤亡再所难免,以作为判人性善恶,也未免会以偏概全。”话落,她道,“诚如对待贺公子,我并没有因为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而看轻你。”
贺知闻言陷入沉默。
苏风暖也不着急等他答复,端起茶水来喝。
许久后,贺知抬起头,对苏风暖拱手,诚然道,“诚如苏小姐所说,这些年,我过腻了这种日子,每日都等着兵部尚书府灾难临头,就像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终日夜不能寐。我的确不知南齐多大,不知天下多大。这一生若是就此了了,的确遗憾。”
苏风暖道,“安国公府的陈二公子能活,你未必不能活。我不是喜欢做菩萨解救谁,只不过觉得,人生一世,白驹过隙,死只一条路,活着有千万条路。我与风美人交情不浅,她大约为了保护你,即便在那种境地下,将杀手门托付给我,也未说出关于你这个徒弟的只言片语,我如今既然知晓你是她的徒弟,能不让你死,自然还是要帮你不死。也算全了我与她相交一场的朋友之谊。”
贺知触动,道,“我一直认为师傅冷血……”
苏风暖道,“杀手也有人性,也有情。冷血不过是明哲保身,人性的自我保护,本就没错。”
贺知点点头。
苏风暖对他道,“贺公子若是同意,便在我这里暂且住下吧!年后我会出京,届时顺带你一起出京。”
话说到这份上,贺知觉得,他本是灰暗不见颜色的天空,似乎因为一场瓢泼大雨,在雨后现出了一丝晴朗色泽,就如生命中照进了光亮。让他对人生,对活着,有了新的定义。
哪怕他娘死了,他娘肚子里的孩子死了,他爹死了,他姐姐死了,工部尚书府只剩下他一人了。他也觉得,也许,他可以试着活一活。左右不过一条命。能找到活法,就活下去,找不到,再死不迟。
于是,贺知听从了苏风暖的建议,不再回兵部尚书府,暂且住在了苏风暖出风暖阁。
萧寒和谢轩对看一眼,本来他们觉得,像贺知这样真正风流堕落的人,沾染不得,可是听了他和苏风暖一席话,没想到贺知风流堕落的背后另有内情。于是,二人对贺知改观,对于苏风暖留下他,二人出身望帝山,也不是世俗之人,并没有意见。
当晚,苏风暖便命泥鳅又收拾出了一间房间,安置下了贺知。
风暖阁又住了人,千寒当即便禀告给了叶裳。
叶裳听闻工部尚书府的贺知被苏风暖弄进了风暖阁,而且还住下了,他如玉的手按着眉心嘟囔说,“偏偏一个两个三个能住进去,唯我不能住去风暖阁,这是什么道理?”
千寒暗想,不惧男女大防,胸中有丘壑,腹内有乾坤,即便身体有恙也许朝不保夕,但也未让她惧怕乱了阵脚,普天之下,唯姑娘一人莫属了。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在做她该做的事儿。
如今这也是在帮世子。
第二日清早,叶裳派人告了假,未上早朝,而是前往苏府来找苏风暖。
苏风暖起床后,正要准备应太后所请,收拾一番入宫,听闻叶裳告了假,未上早朝,反而来了苏府找她,顿时猜到了他应该是怕她入宫去见太后不放心,索性来陪她一起入宫去见太后。
她本来进宫欲带上两位师兄,但既然叶裳来了,便无需他们暗中护着她了。
她收拾妥当后,叶裳给苏夫人请了安后,便来到了风暖阁,见到他,苏风暖好笑地说,“你这堂而皇之地告假陪我入宫,当心御史台再度弹劾你。”
叶裳道,“若是怕了他们,我便束手束脚什么也不必做了。”话落,他倚在门口,扫了一眼风暖阁内四处房间,对她说,“我以前竟不知你这小小的风暖阁,也能住这么多人。”
苏风暖笑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吃味了,道,“他们住不长久,而你我大婚后,这里就空了,暂且热闹热闹而已。”
叶裳本来有些不舒服,听她提到了大婚,没因为她身体的原因,而绝了大婚的心思。他顿时弯起嘴角,不舒服一消而散,牵住她的手说,“既然如此,我便由他们住几日吧。”
苏风暖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