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真惦念,谁是装样子惦念,至此楼襄心里都有数,这辈子最亲的人注定是母亲这头的了,至于本家楼氏,大概早就把她当成外人来看待了。
寿康宫里还是老样子,皇后带着四妃等久不见圣颜的活寡围着老祖宗凑趣儿,正说抹骨牌的事。慕容瑜则举着一副羊皮嵌红宝珠子箍,要给太后戴上试试大小。
楼襄上前请安,目光却落在太后宝座旁边扭股糖式的慕容璎身上,小娃娃一见她来,登时毫不吝啬的展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从椅子上蹦下来,甜腻腻叫道,襄姐姐。
太后这头一叠声叫起,只不错眼珠子的看楼襄,像是要瞧清楚她到底少了几根头发丝,“畹卿丫头这回遭了罪,咱们堂堂大燕郡主,竟能让山贼绑了去,说出去朝廷脸面何在?可恨我镇日不出这个宫门,竟不知道外头的世道这么坏,真真苦了我的孩子了。”
太后垂泪,话里又有埋怨皇帝的意思,众人自然不敢随意接口。
楼襄只得半跪在太后身前,柔声宽慰,“让老祖宗挂心了,是襄儿的错。往后我再不轻易出门,每日进宫来给您请安,保管让您天天儿能瞧见我。”垂眸笑笑,复又道,“不是什么要紧的贼人,现下已荡平了。万岁爷又革了广宁卫总兵的职,还要彻查此事。老祖宗放宽心,外面呀,依旧是海晏河清,正经清平好世道。”
太后仍不免长吁短叹,半日才松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是个懂事的,我心里都清楚。”
待楼襄坐下,气氛才稍稍松快一些。太后因指着慕容璎,笑道,“璎哥儿才来,乖巧听话,我很是喜欢。他总念叨想襄姐姐,正头亲姐姐在跟前还不足,一天到晚只把你的名字挂在嘴边呢。”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知道太后上了年纪,喜欢长得好又伶俐的孩子,果然下一句就提起慕容瓒来。
“他哥哥,你这回也是见过的。”太后又指了指慕容璎,“那孩子生得是真好,人也机灵,说话办事都透着大方得体。他也算是与你有救命之恩了,记得承情儿,往后得想着会还人家一道才是。”
老太太喜欢漂亮人,慕容瓒运气好,投了太后眼缘。楼襄听罢,抿嘴一笑,点头道了声是。原想着这篇就翻过去了,一抬眼,却见慕容瑜冲她颇有深意的笑了一笑。
太后喝过茶,略一回头冲慕容瑜徐徐道,“皇帝说让辽恭王留京,现如今天气不算太凉,正赶上好时候,要说西山红叶怕是还没全谢。该陪你哥哥去转转,你们兄妹也多少年没见了,回头带上璎哥儿去玩玩也好。”
正吩咐着,宫人们鱼贯而入,捧了剔红攒心盒子进来,上头摆着几样点心,单看样式,和从前寿康宫里常见的几种颇有些不同。
太后拈起一块长条奶油卷子,笑着介绍,“今儿摆点心局,给你们尝点新鲜的。这个啊,说是罗刹国的做法。瞧见没有,千层的,奶油厚实。我早前尝着不错,打发人送去给皇后吃,她就嫌说太腻。这几样原都是辽恭王孝敬我的,我老天拔地就喜欢吃点子味道足的。且不管你们,反正我觉着对脾胃就好。”
楼襄暗暗挑了挑眉,慕容瓒当真是好手段,这么能讨人欢心,眼见短短几日,从太后到皇上,宫里最大的两位主子竟都教他给收伏了!
太后又挑了个小方酥,吃罢方道,“今儿畹卿进来,该见见皇帝了。”回头冲殿中内侍吩咐道,“去看看,万岁爷这会儿得不得闲?”
不一会功夫,内侍回来禀道,“皇上在南书房,眼下没有外臣,说请郡主过去。”
楼襄于是辞了太后,从寿康宫出来,一路往南书房去。还没过乾清门,先闻见淡淡桂花香气。踏进院子里,惊见满地的黄叶,堆了厚厚一层,打眼望去,简直有点没处下脚的感觉。
她问前头引路的内侍,“叶子怎么不扫?这么着,走路不碍事么?”
内侍回首一笑,“奴婢们不敢偷懒,原是万岁爷特地教留的,踩着听响别有一番情致。说起来,还是和辽恭王闲话时,听王爷提起来的主意。”
怎么又是他!楼襄仰头望天,禁不住浮起一个无可奈何的白眼。
及至到了南书房,站在廊下等宣,恰巧听里头有两个声音正在说话。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声调低沉,低沉中还带着点闲庭信步式的优雅。
楼襄眉头却蹙了起来,这声音听着耳熟,声音的主人她也认得,却不是慕容瓒是谁?
可不是说这会儿没有外臣么,她不禁满腹疑惑,究竟打什么时候起,藩地郡王竟然不算外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