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直觉很容易出错。”
他的语气降了调,声音就像是大提琴拉出最低的一个音符。
“犯罪心理,只是一个概率学。”
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确实会考虑犯罪心理的可能性,但是他始终都知道,这不过是概率。也就是说,很多时候都是要跳出框架的。
而他接触的,真正强劲的对手,从来就不在框架内。
“你用两个概率,然后跳跃到了结果?”
他用的是反问句,但声音很低,甚至听不出不悦的情绪。
维维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起来。
明明她在某方面是很审慎的人,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一阵邪气入体,她就没忍住都跟芬迪教授说了。
“我没有任何信息,教授。”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几乎在她对教授说能不能带上她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超出自己平常水平的智商线上发挥。
在你嘲讽别人的时候,先去想想你是否具有别人所不具有的资本。
芬迪教授刚想开口嘲讽的时候,《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一句话就突然窜进了他的脑海。于是他脸色不虞地刹住了。
所以他讨厌文学作品。
总是号召着天才们为了平庸的金鱼们可怜的自尊心考虑。
易地而处,如果他是维多利亚·梅耶尔——尽管他不喜欢这种不可能的假设——他已经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拿到信息了,即便不多,也不会像这样瞎猫抓耗子。
算了,毕竟,是金鱼。
就算是锦鲤,也是没有多少脑子的。
他勉强找到了一个原宥的理由,但这不妨碍他拒绝带上她。
“我带着你,你能做什么?”
他终于没有维持住芬迪教授的人设,左右也是在一个明白芬迪教授不止是“芬迪教授”的人面前。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毒液终于无差别地喷洒。
“从你的身体情况来看,连最容易训练的腿举你都还没有超过40kg,在健身房的力量区不过是单纯的浪费时间聊以慰藉,连基础的训练计划都不会做,顺便连基本的运动学相关知识都没有——或许你只认识几个可怜巴巴的单词,噢?肱二头肌是这块,小腿?小腿上有什么?肥肉?还是你的脑袋?以至于你要小心翼翼地爱护而避免训练它?”
实际上只是最普通的,女孩子担心自己的小腿粗壮的心理。
都知道,但是不妨碍夏洛克先生的嘲讽。
“至于心理学知识……”他的嘲讽意味更加显而易见,“先不说全部来自于从我的办公室拿走的书,不管你学到多深,只要你没有意识到这是概率问题,你的学习就是失败的。不要跟我说侧写曾经起到的作用,多少失败的案例不会记载在犯罪心理学的书籍上而是传统鉴证的书籍上——这一点你那岌岌可危跌破平均的智商估计是触及不到的。”
维维张了嘴想要反驳,但是她没有做到。因为教授的语速太快了,她清楚地捕捉每个词却难以反驳。维维敢发誓如果放到上辈子做听力,那她的成绩一定是零分。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她是英国人,她只能捕捉到他在说她蠢的中心思想,因为下一句教授就自己概括了。
“.”
他短促有力地说。
没有给反驳机会,他又一次,飞速地往下说。
“我能容许你进入我的办公室,不过是觉得你能做到孤身一只金鱼却颇有愚勇地游离鱼群,凭借你的小聪明和中上之姿本来可以招徕自以为是的雄性,然后平庸终生,”他的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除了开合的薄唇就好像静止,“我已经给你提供了途径,而你就像原本一意孤行离开鱼群的模样,一味的选择了自以为最擅长并最感兴趣的学科。”
“我承认,你确实,颇有些天赋,”他终于放慢了语速,“但你的知识面的漏洞,大到无可补救。又或者,你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知识面。”
维维的脸白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没有在乎过很多,但是她知道,她内心很在乎加斯顿小哥的看法——因为这个人链接了原主和她,她同样在乎芬迪教授的看法,因为她知道芬迪教授是个天才,她尊敬他,就像学生渴望自己孺慕的老师的认可。
而现在是一长串的……嘲讽。
她沉默了半秒,那种很难受的,很委屈的心情从脚底冲到脑门,除此之外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怎么反驳,竟然就像回到了孩童时期被罚站的感觉。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颇为满意自己的成果,他微微勾起嘴唇,准备最终的总结陈词,给予最后一击的时候……
“那您能教我吗?”
她咬着嘴唇,然后松开。
就像鼓起了全部勇气,维维甚至觉得,今天已经是她最为胆大的一天,又或许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她就会像戳破的气球。
“那您能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