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轩辕燮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凤珺戎愈发猜不透轩辕燮的心思,只道男人心似海底针,无处打捞无处揣摩。
思及轩辕燮方才的一个月期限。
心中狐疑更甚。
奈何轩辕燮已然打定主意要保密,凤珺戎也无法从他口里撬出任何蛛丝马迹,郁卒吐气。正想说话,恰院外脚步声加重,轻重缓急中独有的韵律,非公孙宜莫属。
凤珺戎头疼地盯着不肯撒手的轩辕燮,抚额商量:“亲一口你回避。”
正中靶心。
轩辕燮冷硬的坚持瞬息丢盔弃甲,败得一塌涂地。他不再纠缠能否在公孙宜面前宣誓他的所有权,俊脸往凤珺戎跟前一凑:“给。”
吧唧一声。
轩辕燮心满意足地绕道走人。
凤珺戎捂脸,对虽难缠却又很好打发的轩辕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丽温柔的问候。
“戎儿妹妹。”
凤珺戎笑脸迎人,公孙宜优雅落座,气息温柔婉约,一双晶亮的水眸又是欢喜又是嗔怒:“戎儿妹妹可真令姐姐伤心。”
“怎么?”
公孙宜水眸含怨:“姐姐几次邀约,竟都给推拒了,可见妹妹不是真心喜爱姐姐的。”
“我冤枉。”
凤珺戎举手投降,将忙着打压凤张氏和与轩辕燮纠缠的实情瞒下,随口胡诌了个恰当的理由:“这不是心腹小丫头袖香被恶犬给咬伤了,放心不下,无心风月嘛。”
心腹丫头?
公孙宜心微愣,细细打量了凤珺戎的神色,见她神色真挚不似说谎,可见当真是把一个丫头的安危放在了心底,心中不由泛起一股难言的感觉。
“戎儿妹妹是否放太多心思在丫鬟身上了?”
凤珺戎神色微顿。
公孙宜自小受世家贵族礼仪的熏陶,人分三六九等的阶级意识极为浓烈,见凤珺戎恍似混淆了主仆之间的界限,心下皱眉。怕直言会伤了凤珺戎的脸面,心思婉转,她斟酌着提醒:“戎儿妹妹,主仆毕竟有别,丫鬟伤了病了自有府医等操劳关心,哪有主子伺候左右的?如斯这般,岂非自降身份?”
凤珺戎还未说话,那厢立在她身后的木笔,率先暗自给了公孙宜一个不满的眼神。
公孙宜不察。
倒是凤珺戎从木笔不稳的气息中判断出她的情绪波动,抬手让木笔去膳房准备茶点,支开她。
待木笔离开后,凤珺戎才避重就轻道:“我这般为一个丫鬟着想,难道宜儿不应该夸我温柔美丽善良大方吗?怎么反倒跟教导嬷嬷一般说教起来,不是夸奖的好话,我不爱听不爱听。”
公孙宜心思玲珑,瞧出凤珺戎对原先话题避而不谈的态度,也就顺水推舟,噗嗤一笑,接话道:“几日不见,戎儿妹妹脸皮愈发厚重了。有尺子否,借姐姐测量测量?”
凤珺戎笑眯眯地凑上前去:“何须尺子丈量?宜儿自己摸摸便是。”
公孙宜当真伸手探去,冷不防凤珺戎忽然退开,公孙宜水眸困惑:“戎儿妹妹?”
“本人脸皮薄如蝉翼,一摸就破,还是别了。”
凤珺戎一脸坏笑。
公孙宜哪里不知道自己又被她逗弄了,小脸气得鼓鼓的,转过身不理凤珺戎了。
凤珺戎噗嗤一乐:“生气啦?”
公孙宜抿嘴不说话。
凤珺戎逗她:“一盏茶水,一碟甜酥,妹妹这厢给姐姐赔礼了,姐姐就原谅妹妹的直肠直肚吧。”
就连赔罪都不忘自夸一番。
公孙宜愈发绷不住冷脸,隐忍着笑出声。
两人笑闹了好一阵,期间木笔奉上点心后便默默地退出去,在门外候着。
时光缓缓流淌,公孙宜自觉玩闹够了,这才说明来意:“戎儿妹妹,其实姐姐今日来,还另有要事。”
“嗯?”
“姐姐邀了几位闺中密友闲聊小坐,妹妹也过来吧。”公孙宜水眸亮晶晶的:“密友们听闻戎儿妹妹茶道一绝,医术精湛,都极为期待与妹妹小聚呢。绝不会再出现宫中宴会上那样的冷落和排斥了。”
凤珺戎张口想拒绝,公孙宜却不给她机会,径自兴奋地继续说道:“时间就定在明日,妹妹一起来吧。几位密友性情温婉,又对戎儿妹妹抱有极大的好感,相信你们能够愉快相处的。”
凤珺戎挑眉:“抱有极大好感?”
“是呢。”
公孙宜点头,水眸染上了真挚的欢喜。
凤珺戎心有所感,纤纤素手蠢蠢欲动,最后实在克制不住,招呼上了公孙宜秀美的面容,她笑着说道:“宜儿可是在背后帮我说了许多好话?不然本因着凤轻歌一事极为排斥我的人,怎么忽然改变避让的态度,同意亲近我了呢?”
虽说是问句,凤珺戎却是用肯定的语气。
公孙宜被戳中了心思,不好意思地红脸:“也没有,是,是戎儿妹妹太优秀了,香山茗战,金銮殿神奇医术,随便拿一项出手,也足以令贵女们望尘莫及了。哪里需要,需要姐姐说好话。戎儿就去吧,若不去,姐姐也就不组织这次小聚了……”
“好。”
“姐姐……诶?”
公孙宜劝说到一半,冷不防得到肯定答复,水眸犹疑地望向凤珺戎,踟蹰道:“戎儿妹妹方才说什么?”
凤珺戎勾唇扯了扯公孙宜的脸颊,含笑道:“宜儿为了妹妹我的交际圈这般费尽心思,妹妹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宜儿的一番美意?妹妹我可不是这般不识抬举的人呀。”
她不惧孤独。
但有人不舍她孤独,想要将她拉入红尘,与她分享世间繁华,她也不会拒绝这份心意。
公孙宜惊喜:“就这么说定了。”
暮色四合。
送走了公孙宜,已是半夜。
凤珺戎伸伸懒腰,被伺候着洗浴了番,着着雪白锦绸亵衣便欲入睡,木笔却在剪掉灯芯的刹那,气愤不平:“小姐,奴婢不喜欢公孙贵女。”
木笔嘟着嘴放下青铜剪刀。
已然阖上双眼的凤珺戎无奈睁眼,侧头看向迟迟不灭烛火的木笔:“宜儿性情纯良,值得一交。怎么惹你厌弃了?”
木笔哼声:“公孙贵女敌视袖香。”
凭什么呀。
小姐待袖香好,那是小姐的事。
公孙贵女凭什么指手画脚,教唆小姐不要太关心袖香?
“就这事儿?”
“什么叫就这事儿?”木笔不满意自家小姐满不在乎的语气,她和袖香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主子的关注,主子要真因公孙贵女的说辞收回似主似仆的纵容和宠溺,她和袖香找谁哭去?
凤珺戎好笑:“宜儿自小的生活环境造就她如今主仆有别的观念,阶级意识早已根深蒂固,想改都改不了。她的本意不坏,小木笔,你就体谅下她呗。”
木笔不甚明了凤珺戎给话里的意思,却不妨碍她理解最后的体谅二字,咬唇不乐意:“可是……”
凤珺戎从支起身子,一手托腮,侧着身子半躺:“你没注意到宜儿的努力吗?”
“什么努力?”
“她在努力让她的朋友喜欢你家小姐呀。”凤珺戎满意地看到木笔因为这一句话神情微凝:“若能热闹,谁愿意孤独?若非真心,谁愿意将密友分享?宜儿见不得你小姐我茶会宫宴金銮殿,形形色色的宴会中,总是孤身一人。也便想方设法让你家小姐我融入她的密友圈里,这一份真诚可遇而不可求。”
木笔愣了愣。
恍惚忆起主子惯常的交友之道。不论性情,不论容貌,不论男女,不论才华,只谈真心。若是入了主子的眼,若是入了主子的心,即便想法不合观念冲突,主子也会最大限度地给予包容和体谅。
像是包容她的快言快语,像是包容袖香隐秘的小心思,如今对于公孙贵女,也存有几分体谅的心思。公孙贵女真的为主子着想,主子便也无视公孙贵女不讨人喜欢的言辞和想法,只捡主子喜欢的听,只捡主子喜欢的看。
凤珺戎笑眯眯地看着瞬息沉默的木笔,优雅地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床上休眠,徒留木笔一人在摇曳的烛光中静静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