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痛苦地闭了一会儿眼睛,长叹一声。
如果他早知道现在是这个情况,要走其实两个月前就好走了。当时走的话,简直就是急流勇退,在巅峰位置落袋为安。
现在形势又回落了不少,再走,简直就跟后世股民斩仓割肉似的,很不甘心呐。
他一个人静静想了很久,通盘考量,最后提出了两点担心:“这事儿先不要对外乱说,免得动摇军心。咱也不是不可能考虑跟沉树人各自撒开,只是怕他也觉得咱软弱可欺,非要死缠烂打。
而且,就算不打开封,不去商丘,这个冬天的粮食,还是得解决呐。一旦退走,咱必须找一个立威的新靶子,把人心稳住,顺便抢一波缓口气。”
宋献策看李自成态度松动,知道有机会劝动,连忙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才智,帮着说和分析:
“这点大王尽管放心!我军若是撤走,再想找回面子,绝对是有借口的。大王不如回师洛阳、稍作整顿,随后往西逼近潼关,咱继续找孙传庭的麻烦!
听说孙传庭又竭泽而渔,利用陕西之地筹了些粮草,至少够他的部队过冬。另外孙传庭两个多月前那场大败,损兵折将,听说又上奏崇祯,从四川走汉中给关中运粮。连那些负责护粮的川兵,也被杨嗣昌截留了一些听用。
大王只要打破孙传庭,绝对可以熬过冬天和春荒的缺粮,还能借此稳住退兵后各部的人心。
至于沉树人,学生已经冷静下来反复想过了,他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绝对不是肯为崇祯卖命到死的忠臣义士!他跟孙传庭,绝对是两类人!
这种人,当初是我们逼得太急,太咄咄逼人,觉得应该得到更多,把他招惹来了。否则他如今怕是已经追杀张献忠,一直追杀到贵州了,说不定都拿到张献忠的人头了。
所以,只要我们恰到好处地表示对他没有敌意,大家拉开,摆明了我们会专注对付孙传庭,沉树人也会见好就收的——只要给沉树人一个台阶下,让崇祯不能怪罪他,他绝对不会为崇祯多出力!
到时候,咱和沉树人都回师本据,然后各自向西,我们由河南回关中对付孙传庭,沉树人也能重新腾出手由湖广入贵川,先彻底对付张献忠,应该能暂时相安无事至少一年半载。
而如果我们再跟沉树人相持下去、非要见个胜负,眼下纵然没什么危险,可相持到冬天结束、道路改善后,孙传庭缓过气来,绝对会再来跟我们拼命的!”
宋献策言之凿凿,集中分析,至少把一个核心点给李自成梳理明白了:不管沉树人和孙传庭的实力如何,至少孙传庭的人品比沉树人忠义可靠,这是没得洗的。
所以,李自成孤注一掷打沉树人,一旦胶着持久,让孙传庭看到“我加入就有可能让朝廷大功告成”,那孙传庭绝对会不惜个人得失荣辱,全力以赴帮助沉树人的。
但是反过来,如果是李自成孤注一掷打孙传庭,沉树人会不会奋不顾身去救……那就呵呵了,宋献策对沉树人的人品表示怀疑。
而且就算想救,地理因素也决定了,沉树人想救关中,是鞭长莫及够不着的。
“先生所言,确实是有些道理,不过这口气,不是那么容易咽下的。眼下需要一个契机,总不能直接灰熘熘不战而走。”李自成反复权衡之后,内心已经有了点想法。
宋献策小心翼翼地诱导:“那大王的意思是……”
李自成摆了摆手:“你也说了,如今不能持久,主要就是缺粮,就粮兵马又被打击了。但其实,我军还有唯一一条解决军粮问题的办法,至今没有尝试过呢——没有粮食,可以让沉树人给我们运!
从寿县到陈县,数百里颍川河面上,每隔数日就有粮船队往返,在陈县南门外的颍川水寨停靠,沉树人与我们相持,他的粮食就是靠这个维持的!
之前我军因为缺乏水军,而颍川河面宽阔,咱一直没尝试过强行野战逼战断粮。现在不如搏一把,正好假借黄得功救了潞王的借口,咱分兵绕过陈县,以追击黄得功追杀潞王的姿态,争取诱沉树人救黄得功,与之一战。
沉树人龟缩不出的话,我们也能假借追击黄得功,设法在颍川拦水筑堰也好,以岸上的火器弓弩截击船队也好,绕过陈县后到下游采伐木材、征集民船,临时堵截也好,总之要跟沉树人的护粮军打一杖。
如果沉家的水军实在不可敌,咱也算有个台阶下了——不是野战打不过沉家军,而是沉树人胆小如鼠,龟缩不出,不是打水战就是打守城战,咱是水战失利,也不影响我西北男儿的雄风,回去专注对付孙传庭,也好有个面子,稳住军心。
另外,我军若是真不得不撤围,这开封城也不能让它好过了,反正到时候也阻止不了沉树人给开封城运粮,解救陈永福了,咱传令刘宗敏,先做些准备,提前破坏一点黄河大堤,
真到了撤兵时,让断后的部队在沉家军推进到开封附近时,彻底水淹开封!我得不到的,沉树人也别想完好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