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么客气,给我倒点茶就行。”海姆达尔说。
“你不是肚子饿吗?”
“前一顿吃的挺敦实。”
“可是我记得你很饿。”格林德沃根本不给他摇头的机会,监视者再次悄无声息的立在海姆达尔身后制造寒气。
斯图鲁松室长告诉自己要硬气,随后又教导自己能屈能伸也是一条好汉。于是乎,他拿起了勺子,把汤水送进口中,随着菜汤的滋味在口腔内爆发,他的表情逐渐趋于麻木。
好不容易吃掉三分之二,海姆达尔勇敢地抬眼与格林德沃对视,后者哂笑。
“看来是饿了,再给他盛点。”
海姆达尔把手里的勺子一丢,饶了我吧。
“我表弟在哪里?”海姆达尔不想兜圈子了。
“不好说。”
“我都跟你过来了,还照你的意思吃了汤,你怎么……”
“蔬菜没吃。”
“……”斯图鲁松室长认命的拿起勺子,往嘴里塞软烂的蔬菜,脸一下就绿了。
海姆达尔吃着卷心菜味的胡萝卜,光明正大的观察对方的神色,想借此分散注意力,嘴里忽然蹦出来一句,“你不想杀我吗?”
“你在建议我杀你?”格林德沃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只见过嫩葱时候的你,面对现在的你我毫无把握,不过据从前留下的分析资料来看,你似乎没有虐待阶下囚的前科。”
“资料?IW?还是国际警察部队?那些东西都是狗屁。”
海姆达尔没吱声,那一柜子一柜子的分析资料确实没什么作用,要不然格林德沃不会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你的表弟没事,不用担心。”格林德沃大发慈悲。
这卷心菜汤总算没白吃。海姆达尔用餐巾胡乱抹了嘴。
“你可以肯定?”
“你不相信我?”格林德沃脸一沉。
海姆达尔小脸儿一白,老魔头不愧是老魔头,这气势……他自个儿再YY也脑补不出来。
“你是在逃犯,我应该相信你?”
格林德沃呵呵一笑,“忘了你是要做法官的人。”
海姆达尔心想,关于自个儿,大概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如果他确实想知道。
“我表弟……”
“你怎么这么烦?!”格林德沃没好气的说。“跟你说了没事,你表弟后面跟着的保镖不是吃素的,卡捷宁的人在这方面很有手段。”
“……你认识卡捷宁教授?”
“认识谈不上,听说过。”
对了,当初都是混一个道的,是同行。
得到表弟无恙的消息,尽管仍心存疑虑,悬着的心到底舒坦了些。
海姆达尔斟酌了下用词,迟疑道,“你把我带来,不单单为了叙旧吧?”海姆达尔不认为他们有旧,但又不敢“提醒”他。
格林德沃伸了下手,那位闷声不响的监视者立刻送上一份裹着硬壳纸的东西,监视者把这份东西放在海姆达尔面前。海姆达尔看看格林德沃,然后用餐巾擦了擦手,拿起那份东西,翻开硬壳上的封口,里面是一叠羊皮纸。他抽出几张,飞快扫了几眼,眼神越来越惊诧,表情越来越丰富。
海姆达尔把纸塞了回去,转眼对上格林德沃。
“这是……”
“听说安德鲁.安西普正在接受IW调查,但是案子始终没有决定性进展。”格林德沃仿佛没看见海姆达尔的惊异,好整以暇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们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俯首就擒只是早晚的事,我们这是尊重他,毕竟安西普先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巫师。”
格林德沃笑了笑,“我的这些东西似乎画蛇添足了?”
“不,相信我,您拿出的这份东西将起到关键性作用。”海姆达尔顿了顿。“听您的意思,您愿意让我带走?”
“谁知道呢,也许我心情不好,把你杀了,反正你早就有觉悟了。”
海姆达尔泪流满面。
他看看手里的资料,小心的说:“您这是打算忏悔?”将功补过?
“我不知道什么是忏悔,我躲了五十年,不见任何人,包括我的追随者们。这五十年似乎很漫长,又似乎转眼即逝,我时常想起往事。死在我手下或者因为我而亡故的人不计其数,可我只有一条命,一条脖子。即使使用死咒,我也只能因为打中的那一次身亡。即使使用绞刑,我的脖子也只能承受一次窒息的疼痛。你说,那些因为我而死去的千千万万的人,能满意吗?”
“活着的人会满意。”海姆达尔说。“我们惩罚有罪过的人,不仅为了告慰死去的亡魂,更为了震慑和警戒世人。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维护世间的秩序。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死咒在你身上起效一次足矣,绞刑能让你窒息一次同样大快人心。法律不是为了死去的人而建立的,亡魂需要的是祷告和圣经。”
海姆达尔举起手中的爆料羊皮纸,“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忏悔,可以从今天开始学着去忏悔,比如像这样把你知道的或者收集到的东西交给我们……”
“你想利用我获得更多的资料?”格林德沃的语气不太好。
“有件事你得明白,你的通缉令没有撤销过,即使格林德沃亡故的消息在欧罗巴大陆上传的沸沸扬扬、煞有其事,国际威森加摩也没有撤下关于你的任何通缉。你的通缉令是无色的,也就是说无论你想通过何种方式补救,让你通缉令转颜色,那都是不可能的。IW建立至今,只发过两次无色通缉令,你很荣幸的成为了其中之一。所以,在这件事上,无论你主动,还是我诱使,对于你的通缉令等级没有丝毫帮助。”
海姆达尔抿了抿嘴,看了眼始终沉默的监视者,清晰的感受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海姆达尔相信,要不是格林德沃阻拦,那人会很乐意送他归西,何况他还对他的主人如此咄咄逼人。
“我没把握亲手抓你归案,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莽撞而惹祸上身、连累无辜,抓人也不是IW的工作范围,那是警察部队的事情,你就当我利用你好了。”海姆达尔面无表情的说。
房间内静默了很长时间,海姆达尔忐忑难安,生怕有个三长两短。或许真与他有了某种灵犀,再加上有过实战经验,国王一直没有放松戒备,就算之前气氛貌似融洽的时候也没有疏忽。
不知道过了多久,格林德沃摆摆手。
“你回去吧。”
海姆达尔等他下逐客令等的快海枯石烂了,攥紧资料,装模作样的慢慢站起来,脚步显得特有节奏,克制着没撒腿往外跑。
监视者突然拦在他的身前,虽然看不清脸,但肯定一脸不善。
海姆达尔默默瞪着他——的斗篷帽子,下一秒,格林德沃用海姆达尔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监视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脚步沉重的挪开。
海姆达尔回头,看见格林德沃靠坐在椅子上的背影,在逐渐压缩的门缝而趋于黯淡的光影中,颓然而苍老,难以相信,这样一个暮年老者会是当初一手掀起血雨腥风的人。
他应该是后悔的吧,海姆达尔心想。
直至走出这条不宽的街,来到中央大道,海姆达尔才有了重见天日的真实感。瞄了眼身后,感觉在肉眼看不见的某处,一张催命符正鬼哭狼嚎。
“快走快走!”他伸手抱了下国王的脑袋,拔腿就跑。
国王一脸的鄙视,不过还是跟着一起跑了。
等海姆达尔到车站就傻眼了,马车上哪儿去了?刚才明明停在这儿好好的……
斯图鲁松室长急的在不大的车站内外来回折腾了十来分钟,马车确实不见了。他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掏出魔法小镜子,跟镜子那头的男朋友嗷嗷哭诉。
“怎么办,威克多,我把舅舅家的马车弄丢了。”
终于等到他主动与自己联系的威克多原本真叫是欣喜若狂,这会儿哭笑不得了,同时也松了口气。
【……舅舅家的天马是雪点,不是英国常见的云斑,先别说喂养它了,让它在英吉利境内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就不是三五万金加隆能办到的,现在这不止三五万丢了,怎么办?】
因一件斯图鲁松室长至今未知的“里格失踪”事件而刚刚汇合到一起的各路人马,在听到从镜子内传来的高亢哀嚎后,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十分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