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命令,前四个小旗,由我带领,正面冲击,两翼各三个小旗,由刘童林汉两位百户带领,从旁侧突出,进攻侧翼,携云梯者以潮湿兽皮覆盖云梯,哪怕身遭火焚,也不要拼死将云梯运至青龙堡下”他肃然四顾:“你们可明白了吗?”
千余人虽然齐声喝道:“明白。”,但人群却难免有几缕惊慌无措的眼光闪过,此战凶险,谁不是血肉之躯?谁没有妻儿父母?谁能全然泯不畏死?
沈梵歌道:“兄弟们,这下冲上去,可能咱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机会在一起打仗喝酒了。可眼下这情形你们也知道....”他哽咽道:“我死青龙堡灭,我死沙城百姓存,我死能让前边的袍泽不白死。”
转过身:“是爷们的跟我冲!”震天怒吼似从每一个人心中喊出,响彻云霄,千余名光裸的先锋营士兵,跟在他身后,发起了冲锋。
顾少棠看着她的士兵奔过她的面前,迎向不可避免鲜血和牺牲的命运,如果这是在以前,面对这么多*的异性,她一定会害羞愤怒的快要死去,但现在她心中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战场上没有“少女顾少棠”的位置,现在她是“将军顾少棠”,性别已然不再重要,害羞更加是多余愚蠢,这些人都是她的兄弟和袍泽,用年轻的躯体和生命去撞开胜利之门。
沈梵歌带着人冲的极快,很快就到了上次中埋伏的位置。
青龙堡中的瓦剌人也极为警觉,片刻后都已经在孔洞就位,凄厉不详的喷洒声响起,黑色的油雨再次降下,紧接着就是硫磺火弹炸开。
沈梵带着最前边四个小旗两百人,承受了大部分的黑稠燃料,沾了火星后,不少人身上起火,但因为没有棉衣助燃,只是局部灼烧。
人类对火焰的畏惧来自本能,后边的战士有点畏缩和发懵,沈梵歌肩头着火,疼痛让他蛮劲大发,仰天狂喊:“别停!兄弟们!杀!死也要死在青龙堡下!”
竟而不理身上的火焰,一味朝前猛冲。
榜样和勇气的力量是无穷的,明军士兵瞬间眼中充血,胸膛似要炸开一般,激发了血性,心中的仇恨,愤怒和狂暴,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抚平。
几乎是瞬间,已经有百余人舍生浴火,冲过了瓦剌人黑色火焰的覆盖范围。冲过去的人,包括沈梵歌,在地上滚灭了身上的火焰,直朝目标奔去。
青龙堡中的敌人似乎也慌了手脚,又一轮黑油淋下,硫磺火弹却射偏了,只引燃了右侧。
沈梵歌蒲扇般的大手猛力挥动,叫道:“快!快!”他指挥的是中间四架十几个人扛着的简易云梯,让他们快从火焰空隙冲穿过,只要云梯运到堡垒之下,那就有一半的把握拿下青龙堡了。
后方顾少棠等人凝神观战,都心忧如焚,他们的目标瓦剌人也心知肚明。
突然间,青龙堡五层的星状分布的射击孔的安排分布骤然变化,最上边三层仍然是照旧的用黑油硫磺不停防火,最下边两层的十几个孔洞,却露出了闪光的箭尖。
日光下十几缕金光骤然闪耀,抗担云梯的明军士兵同时胸膛中箭。
“蝎虎分身箭!”景应龙眼中冒火。
“还有箭法,绝不会是寻常瓦剌士兵所能”江彬焦急道:“一定是瓦剌大汗葛济赤把他的亲卫队中的神箭手派来守卫青龙堡了。”
顾少棠呼吸骤沉。
神箭手的加入扭转了战局,他们精准有效的狙击着靠近云梯的士兵,没有云梯,明军就拿他们无可奈何,同时继续放火,瓦剌人又再次取得了优势,他们甚至开始有余力处理已经冲到青龙堡下的明军。
惨叫声不绝于耳,眼看如此下去,这千名勇士又是被屠戮殆尽的结局。
后方的明军焦急可想而知,所有人都目光都盯着几位主帅。
“我x他大爷的!”
景应龙一跃而出,飞快的开始解身上的战袍和铠甲,他胸膛不断起伏,眼眸中尽是血红,边脱衣服边对顾少棠单膝跪倒:“将军,请让我再带一千人,援救沈梵歌,拿下青龙堡。” 话
一说完,上身的衣衫已经解尽,露出光泽精壮的肌肤,胸前和腰部还带着被俘和军棍后的累累红色伤痕
。
江彬也跟着在他身边跪倒:“末将请与景将军同去,瓦剌人的神射手杀的了我明军的兵卒,奈何不得我明军的将军!身先士卒是应有之义!”
余下的明军都不等顾少棠招呼,自觉自发的开始脱衣卸甲“将军,快援救吧”“我们不怕死”“一定能拿下青龙堡。”
火雨倾泻,箭光飞舞。
出发至今,先锋营折损了七千条人命后,最后的攻克青龙堡的希望
这次冲上去的人中,有顾少棠朝夕相处的朋友和手足。
从背影看去景应龙肩膀虽然很宽,但身形还略显稚嫩,他天真热情,顾少棠常因为他行为幼稚一边暗笑一边把他当成幼弟扶持照顾,有时会忘记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玉马金堂的王孙公子,
江彬比景应龙高瘦些,身材颀长,腰间有个不大的形似云雀的纹饰,明人男子多纹身,也并不稀奇。顾少棠与他科举比武场相识至今,一路并肩征战,知江探花冷静豁达,实在是一流的将才。
现在他们就跟大明一个寻常的商贩或农家的子弟一样,拿着一样的武器,冲锋在前,用没有任何保护的年轻的身体,去对抗瓦剌人的烈火和飞箭。
顾少棠盯着前方的搏杀,全身都在轻微但剧烈的战栗,雨化田关切的注视着她,欲言又止。
援兵的加入让战局形式又有转机,江彬和景应龙各带着十月个手持长型熟铁盾的兵卒,靠近了周围尸体堆叠最多的几架云梯。
只要把云梯运至青龙堡下,就不再是被动挨打,而是攻城有望,多少明军将士的性命,就是为了云梯填平这不过二十丈的距离。
瓦剌人显然也慌了手脚,黑雨密布,硫磺火弹连珠炮般炸响,犹如除夕夜的烟花。黑羽箭夹杂着金色的蝎虎分身箭,密集的落在几架云梯周围。
江彬一侧的云梯上淋了太多稠油,*的兽皮竟然有一部分被火烤干,燃烧起来。
铁盾也终究不是严丝合缝,几乎是瞬间,景应龙身边的三个兵卒头颈中箭,鲜血和脑浆溅了他一头一脸。
景应龙潦草的抹了下溅入眼中让他视线模糊血液,扛起方才倒地战士手中的铁盾,与其他人一起推动沉重的云梯。勉力向前推了几尺,云梯的木轮就再也不动分毫,景应龙弯身一看,却原来是是因为敌人的箭雨太过密集,几乎每一寸土地上都有两三个箭杆在地上,就如同轻纱帐起的庄稼一般,箭杆绞住了云梯的轮轴,因此寸步难行。
景应龙心中焦急,弯腰去拔开卡住木轮的黑色箭杆。
就在此时,“嗖--” 一只黑羽箭破空而来,正中景应龙的右腿,箭头入体,鲜血喷涌,锥心的疼痛让景应龙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顾少棠就如同胸口插了一把利刃一般,眼前尽是血红,几步奔回土地庙中,拿起香案上的宝剑,“噌”的一声,拔剑出鞘,就要朝门外冲。
青衣的修长身影横拦在她面前,“你要干什么?” 雨化田语气冷静。
“让开,我要带剩下的人去救景应龙他们。”
“你是将军!指挥作战稳定军心才是你的责任,而不是去送死。”雨化田琥珀色的眼眸盯着顾少棠,压低声音:“敌人的火雨你要怎么办?你能跟外边的普通兵卒一样赤身上阵吗?”
顾少棠眼中忿恨和疼痛交织:“我不管,我宁可跟江彬景应龙一起冲锋陷阵,就算是烧死,也强于像现在这样如同个废物一样,当个安然躲在最安全地方的主帅,把我的手下和弟兄一个个送去战死,还美其名曰指挥作战稳定军心。”
“雨化田,你闪开”手中长剑刺出,她本意只是让雨化田让路,并不是真想动手,这剑虽然刺他胸口,但并无多大力道。
雨化田眼看剑尖奔自己前胸而来,却不躲不闪,竟要硬生生接这一剑。
顾少棠无奈之下,只得回势收剑,恼道:“你不要命了吗?”
雨化田已经走进庙来,凤眸微垂,淡淡道:“我不会让你去的。”
顾少棠眼中怒火熊熊,不再搭言,猱身上前,左肘撞他腰侧,雨化田何等身手,左手拿住她左腕向外扯扯,然后向她身后一扳,就把顾少棠的手臂扭在了她身后。
顾少棠左臂被止住,更是恼恨,微微转身,提起右手中的宝剑,就向后刺,以雨化田和她的身体距离,雨化田若要躲开此剑,必然会松开她。
宝剑凝滞在了空中,雨化田也没放开她,温热粘稠的液体一滴一滴的顺着剑刃滚下,沾湿了她的手。
雨化田握住了剑刃。
顾少棠看着刃上鲜血,耳听着庙外喊杀嘶吼,眼中泪光盈然,宝剑“呛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她紧紧的咬住下唇,转身又要往外冲。
雨化田抓着她左手,用力一扯,将她拉得后退一步撞入自己怀中,流血的左手抱住她的肩膀,强行将她禁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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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抓着她左手,用力一扯,将她拉得后退一步撞入自己怀中,流血的左手抱住她的肩膀,强行将她禁锢住。
顾少棠恼恨之极,提肘撞了过去,正撞在雨化田左肋间,力道甚大。
雨化田长眉皱起,闷哼了一声,微微的弯下腰,抱着顾少棠的手却并没放开。
顾少棠脸色一变,以雨化田的功夫,她方才的那一撞之力,怎么可能让他呻吟呼痛?
“你受了伤?什么时候的事?”顾少棠抬头看他,想了想恍然道:“是苍鹰背!伤的严重吗?”
雨化田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急促的喘息,等待左肋间伤口的疼痛缓解。
顾少棠又微微挣扎了下,但见雨化田脸色青白,额角连冷汗都渗了出来,就不敢再动。
雨化田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缓缓说道:“顾少棠,我知道你很难过,自从先锋营第一个人牺牲,你就很难过,你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战场杀伐惨烈,即使是征战多年的铁血老将也不能对部下牺牲视若无睹,更何况顾少棠,不但是个新手将军,也是心思细腻的少女,她虽出身鹰帮,但匪帮抢掠劫夺,也是义字当先,跟帮众共同进退,进攻青龙堡以来,一路苦战,先锋营将士层层血染沙场,重重重压就如同巨石一块又一块堆在她胸口,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加沉重,但顾少棠边指挥着战斗,边在无休止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折磨:“营中将士,是不是因为我指挥不利才牺牲的?”。
视胜利和杀戮为乐趣的将军或许能不介意,但顾少棠却无法释怀,内心的洪水不断上涨,终于把她彻底淹没。
雨化田冷眼旁观,眼看她挣扎,却也无能为力。
顾少棠厚重铠甲下的身躯一震,把头埋在了他的肩上,藏起自己的表情。
雨化田只觉着怀中娇躯的在微微战栗,轻轻安抚她起伏的后背:“非常痛苦,但你也必须忍耐,这也是你身为将军,身为主帅,责任的一部分,不光是忍耐你自己的痛苦,还有别人的痛苦。
江彬,景应龙还有先锋营的每个寻常兵卒,他们正是因为信赖你,才把性命交托在你手中,置生死于度外,拼命作战,你不能因为一己的不忍和难过,就莽撞冲上去跟他们同死,这不是讲义气不是勇敢,而是失职,是真正辜负了牺牲的将士。
你唯有先胜过自己,才能战胜瓦剌人,战胜绍赫,取下青龙堡。”
顾少棠吸了下鼻子,抬起头来,眼角微红,低声道:“你放开我,我明白了。”
雨化田不再阻拦,手上劲力卸去,任由她从自己怀中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