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廖有些不满,但想到夜里闪过的寒光,想到那股异香,若非他嗅觉敏锐,那时候又未睡的太熟,这会儿只怕已经到阎罗殿里去交差了,心头就禁不住发寒。
谁能保证下次遇见事儿的时候,他还能这般幸运呢?
“罢了,就依纪相。”卫廖皱眉妥协。
纪博采不敢耽搁,立时将这件事情告诉柴贤知晓。
“当初韩家人送物资和养元丹去往边疆,在西峡被劫的时候,就是圣上身边小人暗算。且圣上下发了公主的画像,大周全境也才做过人口统计,为何马文昭的人能带着公主一路畅行无阻?顺利逃出大周境内?”纪博采眉头皱紧,全然没有面对卫廖时候的一派轻松自在。
柴贤的眉头也皱的紧紧的,他沉吟片刻,投向纪博采的目光沉沉的,“纪相以为,此人会是谁呢?”
“因为一开始就知道,卫廖乃是暗中前来,所以没有安排他住在驿馆之中,圣上接见他的时候,也多有遮掩。所以知道卫廖身份的人,本就不多。”纪博采缓缓说道,“两次都能知道消息的人……”
纪博采抬头看着圣上。
圣上也看着他,“如此排除,算起来,也没几个人了。”
纪博采点了点头,“究竟是谁,如今一试便知。”
“试?”柴贤垂眸,“纪相打算怎么试?”
如今殿中只有他们君臣二人,就连柴贤身边的宦官都被摒在殿外守着。
纪博采更上前了几步,在御案前头,压低了声音,对柴贤说了几句。
柴贤闻言,沉思片刻,连连点头,“甚好,就用纪相的计策。只是卫廖那里……”
“圣上放心,卫廖这人,惜命得很。此事关乎他的性命,他必然不会过于强硬。”纪博采拱手说道。
“那此事便交给纪相安排吧。”柴贤点头。
纪博采拱手退走,隔了一日,便又安排了卫廖见圣上。
但是这次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人。圣上的中书舍人等谋士,均为被召到场。所以他们究竟商定了什么,是否达成了协议,旁人均无从知晓。
卫廖出宫之后,便开始收拾行装,打点行李,似乎在做离京的准备。
如此看来,一定是商量出结果了呀?
有心之人都在暗暗打听,毕竟此事关系重大,边疆得失成败,乃是关系到整个大周是否能稳固的大事。
这般打听之下,竟听闻说圣上答应了蜀国要养元丹的条件。并且由纪相亲自押送,交到卫廖手上。
并由纪相将卫廖和养元丹送出京城,派人送到大周和蜀国的边境。蜀国不再同大周为敌,转而同大周一起对付言而无信的楚国。
谋士们打听来的消息有鼻子有眼儿,似乎确实无疑。
这么一来,楚国必输无疑。
当纪博采亲自送卫廖出京之时,有人终于坐不住了。
探听来的消息说,为了卫廖和养元丹的安全着想,他们会在夜里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从西城门出京,再绕行至东南向,再南下赴蜀。
天色渐暗。
一行人马果然不急不慢的从西城门出了京城。
城门外来来往往一些像是百姓模样的人,眼睛却一直紧紧盯在马车之上。并眯眼打量骑行在马车前头的几人。
“前后都是纪相府上的随从。”城外路边歇脚的小店里,坐了一人,面朝里,正垂头喝着茶。
“纪相在么?”喝茶那人没有抬头,低声问道。
“骑行之人中没有瞧见,但马车里还坐了人。”束了裤脚,看起来十分干练的百姓不自觉的拱手说道。
喝茶之人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拱手做什么?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那人连忙将手垂在是身侧,“大人,我等是不是还要再跟一段,再动手?”
喝茶之人沉吟片刻,“先盯着,确定纪相确实也在,就动手。”
“倘若伤了纪相……”
“最重要的是卫廖的命和养元丹,其余不用管。”喝茶之人放下了茶盏,茶盏磕在木头作案上,咣当一声脆响,气氛有些冷凝。
那百姓衣着的人连忙领命而去。
一行人马飞快的行驶在离京的路上,速度很快,匆匆忙忙的像是有些紧张。
夜色渐渐黑沉下来的时候,马车里忽而有人喊了一声。
一行人马这才停了下来。
“相爷呀,赶路虽要紧,可也不能让人累死啊,奔波了这么久了,我这腰都要断了!”卫廖一面扶着腰,一面跳下马车抱怨道。
这夜似乎格外的宁静,周遭连虫鸣鸟语都不闻,只听闻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周遭月光之下,树影婆娑,影影绰绰叫人心下难安。
“不过是赶了一阵子的路而已,卫先生就吃不住了?卫先生这身体也是该……”纪博采跳下马车。
只是他话未说完,周遭安静的气氛霎时变得肃杀冰冷。
月光之下,寒芒点点。
阴影笼罩的树林之中,簌簌的声响,鬼魅般的身影迅速掠过。
卫廖惊叫一声,拽着纪博采的衣衫,躲在他身后,微微探出脑袋来,四下看去。
“都准备好了吧?纪相的打算定然是万全无虞的吧?”卫廖极小声的问道。
纪博采微微一笑,“怎好说万全呢?”
卫廖身子一僵,“你可不能叫我冒险,我乃是蜀国的使者,可不是你们大周人,你们大周皇帝身边的悖逆之人,轮不到我来冒险……”
破空之声将一行人马笼罩其中。
“上!”纪博采一声令下,马上之人飞身而下。
铮铮然的兵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远处林中已经栖息的鸟儿惊飞一片。
来人都着黑衣,黑纱蒙面,且功夫不弱。
纪博采眯着眼睛,立在马车近旁,面色微沉的看着双方打斗不休。
卫廖啧啧道:“如今想要引出来的人已经引出来了,纪相心里该有数了吧?究竟是何人在谋算?竟敢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决不能轻饶他!这若是在蜀国,必然……”
“真没想到。”纪博采摇头轻叹。
卫廖停住话音,抬眼看他,“没想到?当然想不到,若是能想到,早就有了防备,还会有后来的事儿么?任何人都是不能轻信的,人与人之间没有所谓的忠诚,未曾背叛不过是筹码不够大而已。”
卫廖摇头晃脑。
纪博采却只是眯上了眼,眸中尽是不解,“怎么会是他呢?”
“究竟是谁?”卫廖问道。
两人说话的功夫,又有纪博采早先安排好的后援及时赶到,内外夹击,将埋伏在林中拦截他们的黑衣人尽数拿下。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首之人被带到纪博采面前。
他面上黑纱也被人拽了下来。
纪博采垂眸看他,“你家主子,现在何处?”
那人微微一愣。
第一句话问的是他家主子在哪里,却并非他家主子是谁?
这是故意诈他?还是说,主子的身份真的已经暴露了?
为首人将脸别向一旁,抿嘴没有作声。管他是虚是实,一句不说,量他们也没有办法!
“起程,回京!”纪博采冷哼一声,“你等先行一步,传我令,调令五城兵马司,包围云家!捉拿中书舍人云子仪!”
那为首的黑衣人闻言脸面一僵,瞪眼看向纪博采,“你……”
“你不是不肯说么?那如今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纪博采淡漠的别开视线,“带回去,压入大牢!”
卫廖摸着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笑的像狐疑一般,挽着纪博采的手,与他同上马车。
“来来,纪相里头坐,既然你们圣上身边的小人已经抓获,那么接下来,咱们真正磋商的条件,是不是就能好好谈谈了?”
被压走的黑衣人隐约听到他的话音,忍不住捶胸顿足,惊呼上当。
天亮之时,云子仪才从城外返回。
可他还未能进了京城城门便立时被守在城门处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拿下。
“放肆,我乃圣上身边中书舍人!尔等竟敢对我不敬!”云子仪声色俱厉。
五城兵马司千户冷脸上前,“哟,云大人好威风!您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我等自然是不敢对您不敬,不过我们不敢,有人敢就对了。我们只是听命办差的,得不得罪的最后总怪不到我们头上就是了。”
云子仪脸色微变,他在城门外的客栈之中守了一夜,却一直没有等到截获养元丹,拿下卫廖的消息传来。
他安慰自己说,或许是尚未发现纪博采的行踪,他们慎重起见没有动手。
可他心中一直有隐隐约约的不安。这会儿心底的不安立时爆发,莫非是事情败露了?
不能吧……他一直都是很小心的,从不热心的打听这些事,便是动手脚,也都十分隐蔽,所用之人都同云家没有关系……
“带走。”五城兵马司的千户冷眼看着云子仪,挥手说道。
“我要面见圣上!”云子仪厉声喝道。
五城兵马司千户微微一笑,“那要看圣上愿不愿意见大人您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子仪强装镇定。
“大人应当十分清楚呀,五城兵马司统管京城布防,皇城出入,京城安全,乃是直接归圣上调遣,是圣上的亲兵。”亲兵两个字,千户咬的极重。
云子仪闻言果然变色,“是圣上的旨意……”
千户微微一笑,挥手让人将他带走。